老陈退休了（11）

        老陈陷入了平凡人固有的困境，想要的生活情形越清晰，反而越不知怎么去实现它，好像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当今的世外桃源。人人向往之，却找不到抵达的路径和通向的路口。想得越多，老陈有时觉得自己太贪心了，应该反省反省。

        他想起一个笑话，世上最难管的是什么人？有人说是穷凶极恶的罪犯，有人说有钱人，其实这都不对，罪犯怕警察，有钱人怕税务局。真正难伺候的就是退休人员，特别是退休干部。他们不上班了，没了直接上司，父母老糊涂了更不管了，孩子也不好管，他们也没啥权力欲，吃也牙不好使，穿也没啥要花枝招展地展现，玩也基本都玩过，只是时间和地点的区别，心里已难起波澜，绝大部分只剩下晚年生活和前半生的回忆。他们有大把的时间，也看透了人性，如果被盯上，那就是一块刚脱口而出的口香糖，黏糊纠缠得别人难以逃脱，只能举手投降。像老陈属于通情达理的模范，主要是脸皮薄，有些可就不一样，豁出去了就谁都不吝啊。

        退休模范老陈有了新的苦恼和困惑，也引起了家人的注意，主要是他最近有些反常，原来上午出门，晚上不到点就不回家。现在可怪了，晨练完有时一上午都在家呆着，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下午有时候两三点钟就回来了，一脸严肃地直接进书房，紧关着门。儿子小陈问他最近身体不舒服吗，老陈摇摇头。老伴问他最近是老毛病犯了吧，老陈说没有。连四岁的小孙女也跑过来问，爷爷你最近在家多，带我出去玩吗？老陈想想就答应了，老困在屋里也不是个办法。

        他带着孙女去公园广场、游乐场、购物商场，孙女玩的可开心了。老陈给她买了不少好吃的，好玩的，因为老陈的陪伴比较少，这是一个手掌能数得过来的仅有的几次，所以在心里上有一丝愧疚，愿意物质上多补偿一下。逛商场时，有位女大学生拿着宣传册，迎着带孙女的老陈问，是爷爷还是姥爷呀，有没有兴趣给孩子报艺术培训班，有唱歌，跳舞，画画，民乐和西洋乐器等等。老陈直接摇头回绝了，那学生还跟着走了半圈，一直夸小孙女机灵好看，劝老陈报一门课。刚摆脱没多久，来了第二波，后面是第三波，不同的培训机构，不同的推销人员。他这才发觉，现在孩子家长或者爷爷奶奶已经被培训机构围猎了。大家不是都在说嘛，孩子不能输在起跑线上。他突然想到，这些机构请的老师是不是也有退休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