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琴送映月出来,映月低声问道:“我方才看见桌子上有酒杯,莫非二夫人平日里喝酒?老爷可是不让家中女眷轻易饮酒的。”
妙琴对映月耳语道:“映月姐姐难道不知,自从二少爷出生,老爷一年到头也没踏进这里几次,下人们个个见高捧,见低踩,见无利可图自然也不来这里,这规矩在这惜春堂不就形同虚设了吗!”妙琴又以手指指心口,叹口气道:“也难怪二夫人这般,她心里头苦。”
映月心领神会,拉起妙琴的手道:“换作别人,也不愿呆在这清冷之地,委屈你了。”妙琴笑道:“小刚也说了,二夫人为人和气,二少爷更是谦谦君子,对下人们也是极好,若是伺候大夫人,大少爷,整日提心吊胆也未必落得一句好。须知平淡是福,这样想来,哪里还有委屈?”
听了这番话,映月心底暗暗称奇,小刚年纪虽轻,却颇有见识。见妙琴说起小刚毫不避嫌,语气亲昵,映月忍不住刮了刮她的鼻子。妙琴和映月走到半路,妙琴突然说:“映月姐姐,我就送你到这里吧。”说完,抿嘴一笑跑开。映月见妙琴笑得古古怪怪,心下疑惑。突然有人从后面将她环抱在怀,映月闻到了一股熟悉的男子气味。
映月连忙挣脱,回过头来,看到一个风神俊朗的年轻男子,年约二十四五,面若冠玉,目若星辰,满脸笑意,正是程家二少爷程璟昊。
映月心里虽喜,到底是年轻女儿家,不由得面红耳赤,低声斥责道:“好无礼!你也不怕别人看见?”
程璟昊拉映月在园子的石椅上坐下,说:“这惜春堂还有外人么?”
映月红着脸说:“纵然如此,你这些年跟着孟先生学习诗书礼仪,他就没教你‘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的道理。”
璟昊打趣道:“错也,错也,这话可是孔夫子所说,并非孟夫子!”
映月知他故意曲解,只是气恼,别过头去不理他。璟昊见她轻嗔薄怒,尽是风情,心里一动,把她的手拉了过来, 手指触碰到一丝冰凉,原来是映月手腕处带着的一方翡翠玉镯,玉色晶莹剔透,珠环约素腕,与映月雪白的皓腕交映生辉。
璟昊疑惑地问:“这不是我娘亲的?她把这玉镯给了你?”不待映月回应,璟昊开心地把映月拦腰抱起,在原地旋转了好几圈才将她放下。
映月忍住尖叫,直拿粉拳捶打他:“你这是怎么了?”璟昊激动道:“你就有所不知了,我娘说这方玉镯是她生身母亲临终前给她的,将来可是要留给她媳妇的。”
话外之意不言自明,映月又惊又喜,羞涩难当,“我不过是个丫头,不配受二夫人如此大礼。”正想把玉镯退下来,却被璟昊拦住,他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偌大的程府,又有几个人把娘亲和我看作这府里的夫人和少爷?你又说什么配与不配?”他的话里,有着一丝难言的悲愤。
映月拿手去掩住他的口,正色道:“方才那话是我错了,但你若自轻自弃,那就不是映月认识的璟昊了!这程府里,不是还有小姐,孟先生和我在意你和二夫人吗?”
璟昊忍不住深深将映月拥在怀里,映月发丝的香气让他心醉神迷,他在她耳边呢喃:“遇见你,上苍已经待我不薄。”
日渐黄昏,两人当下无话,但见白雪故作飞花穿庭树,梅花傲霜怒雪散幽香。
回到程可心的闺房时,天色已经黑了。映月见刘氏也在房中,心里暗道不好。
刘氏是济南府一米粮大商之女,自小养尊处优,无论在娘家、夫家皆是奴仆成群,双手不沾阳春水。因程家有难时,刘氏用自己丰厚的嫁妆助程展鹏度过难关,自此以后,程府中刘氏独大,程展鹏虽是一家之主,也事事让她三分,刘氏便愈加骄横跋扈,说一不二。今日她端坐在梨花木太师椅上,穿一件沉香色斗牛绒衣,下身是金边绒裙,一派雍容华贵。映月见她脸色阴沉,行过礼后便默然侍立一旁。
原来今天下午刘氏便过来锦心阁探望女儿,一见面,可心便撒娇抱怨说大哥拿走了她特地为母亲准备的枣泥糕。谁知那程琮璧将点心端至刘氏房中与母亲共享,刘氏直夸儿子孝顺,可心却大不为然,直说大哥不过是借花献佛。母女俩说说笑笑,便过了一个下午。
此时,刘氏将掌心往桌上重重一拍:“程家买你来是伺候小姐的,我来这儿茶都喝了好几盏,方才见你人影,你到哪儿去了?”
映月在刘氏面前跪下,思忖程府上下都是大夫人的眼线,说谎无义,便将送糕点之实情说出。可心忍不住插嘴:“映月不过是听我的吩咐……”
“你住口!”刘氏面色铁青,“我前院里出了你们这两头白眼狼,没事到那个贱人那里献殷勤!”
刘氏眼尖,看见映月手中拿着一个木盒,冷冷问:“你进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什么东西?”
映月起身将木盒献上,在前行的过程中悄悄把玉镯往袖子里藏,映月行至刘氏眼前,将木盒打开,轻声道:“这是二夫人送给小姐的,说是她的一点心意。”可心凑近一看,惊叹出声:“好漂亮的一支金钗!”
孰料刘氏挥手将木盒一扫,金玉碎了一地。众人惊讶却不敢言语,只见刘氏震怒道:“漂亮什么,程府里什么金银珠宝没有!可心你可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别让别人笑话你没有半点眼力见儿。那贱人的东西你可碰不得,你别忘了她是什么出身,是青楼女子!是世人所不齿的卑贱之人!就算这金钗是什么稀罕物什,怕也是恩客送的,污秽不堪,小柔,给扫出去!”
可心忍不住生气道:“娘亲,二娘好歹也是爹的夫人,是璟昊哥哥的母亲,您不要左一个贱人右一个贱人,多难听!”
“你别跟我提璟昊那个贱种,听闻孟先生去惜春堂去得倒是勤快…”刘氏很是不忿。可心打岔道:“娘亲,您这话不通,孟先生是大哥二哥的授课先生,去得勤反倒不应该么?”
“那我怎么久不见他过来你大哥的拱华楼,也不知道那贱人私下给了孟先生什么好处,孟先生多次在你爹爹面前夸赞璟昊功课好,你爹竟然动了心思,想让他去锦绣布庄帮忙。真是老糊涂了!”
一听这好消息,可心和映月都心中暗喜,只是不便在脸上表现出来。
刘氏发了一通脾气后回房去了,可心的锦心阁终于恢复了宁静。映月默默把金钗的碎片拾掇在盒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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