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要分享的是王小波的一篇小说《似水流年》。
王小波的小说初看觉得似乎有点各色，跟一般的小说写法不太一样，说不清是戏谑调侃还是黑色幽默，总之很另类，但真读进去了又觉得佷新奇，似乎还有点魔幻，但再仔细想想，又不是魔幻，他写的其实是血淋淋的现实。那些你觉得很不可思议、难以理解的人物、场景甚至对话就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那么荒诞的描述居然只不过是对现实的真实临摹，看清了这一点，真让人倒吸一口冷气。这种荒诞发生在过去的人身上，它有没有可能也发生在今天的人身上呢？
《似水流年》通过王二的视角写了他自己和他周围的一些人，贺先生、刘老先生、李先生以及线条、小转铃等在“文革”中以及“文革”后的一些生活片段，其中，贺先生在“文革”中跳了楼，刘老先生想吃一只鸭子，千辛万苦、倾家荡产买了一只鸭子回来，鸭子没吃到嘴，他就中风死掉了。从国外回来，一片热心要报效祖国的李先生莫名其妙就被人踢得龟头血肿，接着挨揍、批斗，下放，一个都少不了。
这些人都是知识分子，他们空有一身讲理的本事，却偏偏碰上了一个不能讲理的时代，所以尽管他们有才华、有热情、有能量，但才华、热情和能量根本毫无用武之地，他们只能像肉球一样被人踢来踢去，作践来作践去，对于那席卷一切的狂热浪潮他们既缺乏理解的能力，也缺乏投机和为虎作伥的能力，所以他们理所当然地成为了被侮辱和被损害的人。
知识分子本该是最受尊敬的群体，是什么让他们在那个年代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呢？王小波在他的杂文里提到了这个问题，因为那是一个不理智的年代，对信仰的狂信导致无理可讲，蠢的人被狂热裹挟，聪明人也想法子自己害自己。而知识分子们又有一种臭德行，就是总有一种以天下为己任的使命感，喜欢搞出些给老百姓当信仰的东西，孰不知知识分子们自己也是老百姓，弄得不好，你造出的东西就会成为思想流氓手中的凶器，反过来让你自己自食其果。所以王小波说，知识分子管好自己就行了，一不懈怠，认真思考，二不糊涂，明辨是非得了，别老想着给别人灌输什么，灌来灌去把别人灌傻了也把自己给灌进去了。
有人说王小波的小说写得很黄，但我觉得一“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不管是哪个器官，它都是人体的一部分，既然可以说眼睛鼻子，为什么不可以描写其他的器官呢？况且，欲望并不可耻，一个正常的人就是一个该有欲望的人，没有欲望的人是死人；二选择生殖器官作为切入点，也许是他觉得这样更能让人有切肤之痛。比如他写李先生被踢得龟头血肿，那样一个部位受那么重的伤，那种痛说不出不算，还要遭受别人异样的眼神和猜测，就像莫名其妙被人打这件事一样，既说不清，又无理可讲。比如他写小转铃总是给王二准备一个中号的避孕套，王二嫌套子太小，憋屈得慌，可小转铃说她正在评职称，这个当口一个离婚的女人去单位要大号的避孕套，传出去她还想不想升官了？王二自己也可以去要大号的，但他们单位也在评职称，他一个离异男人去要避孕套，影响也同样不好，所以怎么着呢？只有让他的生理器官在中号里过“头也伸不直”的生活。不知不觉，往日的勇气荡然无存，就像王二那被憋屈的“小和尚”一样，所有人都开始过一种去日无多的凑合生活了。所以与其说王小波写得黄，不如说王小波写出了一种悲哀，一种所有人都在感受，但无人敢于表达的悲哀。
至于这篇小说的题目为什么叫《似水流年》，我猜是因为时间已滔滔流去，但我们什么有意义、有价值的东西都未曾保留。时间逝去，有价值的东西却被磨折、被摧毁，除了死去和平庸地老去，人的生命里什么东西都没留下。但似水流年毕竟流过去了，即使一无所获，它也是你的所有，再荒诞、再黑暗，再不堪，谁也无法让时光倒流，只能记取似水流年里发生的点滴来提醒自己曾有那么一段中邪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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