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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愿意写的秘密(《拯救》第十章第一节)

我并不愿意写的秘密(《拯救》第十章第一节)

作者: 开心香莲 | 来源:发表于2020-07-02 21:55 被阅读0次

        慢慢地,我从失去萧晨的惊恐中略有恢复,我对母亲和女儿的责任让我活过来了。但是,我不知道另外一个打击很快将至,那些跟随萧晨的日子就是一个噩梦接着一个噩梦;一场惊吓末了,另一场浩劫又将来到。回忆往事,我自己都很奇怪,经历这么多打击,我居然还活着,没病没疯没死。

        日子缓缓地向前推进着,转眼间到了1998年,我带着女儿离开萧晨已经一年了。

        我在温哥华的一家地产公司找到了一份工作,我开始去公司上班。

        工作的第一天就遇到这家公司去郊游。我带着即新奇又胆怯的心情将自己融入公司中那些白皮肤蓝眼睛的俊男美女之中。一片欢声笑语里,我终于又感受到了世界的美好。

        夜晚,我回到了家里。母亲和女儿都已经睡了,我悄悄地躺在小美的边上,我嗅着她带着婴儿奶香的体味,感觉对生活很满足,无病无灾就是好。小美发出均匀的呼吸,她将一份安宁传导给我,我伴随着她的呼吸进入了梦想。

        深夜,我的心口忽然一阵剧痛,我“呼”地一下坐了起来,冷汗流了下来,心脏失去正常频率地跳动起来。静静的夜空,好像藏着一份我不知道的险恶,有一头怪兽,仿佛伏卧在不远处,正伺机要向我扑来,发生了什么?我的心口为什么会这样疼?是什么人在什么地方呼唤了我吗?我不像是被恶梦惊醒。

        我仔细回想着,不记得自己梦见了什么;我又努力地回忆,想回忆起白天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发生,但这个白天没有任何不快,我想不明白我心囗疼的源由,我便又躺下睡了。

        第二天,我在公司上班时,接到了母亲一个电话,母亲说萧晨的妹妹萧楠打来一个电话,让我立即给她打过去。

        我的心“咯噔”一声,预感———不祥的预感浮上我的心头,我猜到萧晨出事了。

        我忽然明白了为何昨夜我的心口炸裂似地一疼。在那炸裂的一瞬间,冥冥之中,我好想听见有什么人在远方呼唤我,我现在才知道那是萧晨在远方向我发出了呼唤。他一定是出事了!

        在他出事的瞬间,他很有可能不由自主地向他习惯性地视为心灵归宿的人发出了他的心的呼求,如果夫妻情深意愿,相隔浩瀚的太平洋,他们也有一份心灵感应;这样的场景居然发生在我们这对已经打算离异的夫妻之间,怎不让人感慨命运的交错与捉弄?!冥冥之中,有一种我们看不见的媒介,苍天让依旧相爱的人可以跨越大洋直接传递发自心灵的呼求。

        非常神奇,那个时刻,我能够听见萧晨的呼求,但是,当他的心真的给了另外一个女人,我就不再能听见他发自心灵的声音了,后来,我没有再听到过发自他心灵的声音。而我能够非常准确地捕捉到石健给我发出的呼求的声音。

      当时的我,双手开始哆嗦,我慌慌张张地拿起了水杯,满满的一杯凉水被我一口气灌了下去,这依旧无法压住我的恐惧,我又喝了第二杯,第三杯…….

      我哆嗦着双手打通了肖楠的电话,肖楠在电话里证实了我的猜想,昨天萧晨因公司经济问题被检察机关收容审查,同时被带进拘留所的有萧晨公司高层管理人员十几人。

        我一直担惊受怕唯恐要发生的一件事终于发生了。

        事情要从两年前说起。1996年左右,萧晨及其滨城证券的其他高层领导人计划将滨城证券变成一个高层管理者个人持有部分公司股份的公司,换一句话说,萧晨等高层管理者人打算集体刮分价值高达数亿的滨城证券公司的一部分。

        萧晨回到家里和我谈起这件事,尽管他与我之间交流已减少,他的心并未完全与我封闭,这件事他还是告诉了我。以我对萧晨的了解,我猜想这件事可能是萧晨的创意,他非常可能是提议者和具体策划者。

          “你疯了!” 我对他说:“你早晚会去坐牢的。资产这么庞大的公司,怎么可能让你们管理层持股?你们就这样坐拥上千万的财富?这不可能,将来会有人说你们是侵吞国有资产。你们是真金实银地自己掏自己腰包按照市场公平的价格去购买滨城证券公司的股份吗?还是你们玩了什么花样?搞了暗度陈仓的所谓资本运作?如果是这样的话,将来如果有人说你们侵吞国有资产就一点都不为过。”

        萧晨轻蔑地笑了一下,道:“你将来会看到,我是对的,滨城证券公司本来就是我们几个哥们干出来的,当年,我们什么都没有,我们除了三千万借来的注册资本,一分钱都没有,我们就只有一个批文。”

        我道:“关键就是你们有这一个批文,所以,你不能说这个公司是你们几个哥们干出来的。因为,没有这个批文和这个公司背后的国家的背景,你们无法赚到那么多钱。现在国家允许某些公司管理层持股只是限于那些弱小的将要破产的实业小公司,国家怎么可能让滨城证券公司这样大的金融公司成为你们管理层持股的公司?你疯了!你早晚要把你自己送进牢里去的。”

        萧晨道:“改革开放的洪流将无法阻挡,你瞧着吧,你会看到,我是对的。”

        萧晨所预言的“改革开放的洪流将无法阻挡”,是一个正面的说法,负面的说法是:潘多拉的盒子已经打开,一个大蛋糕,如果萧晨等人不去刮分,自有其他人去刮分。

        萧晨差一点就成功了,他只差一点就真的让我看到了“他是对的”,表面上看,他们错在早走了一步,他们错在得罪了人。

        据未经证实的传说,滨城证券公司因年终奖金的分配不均,也因对某一个人的职务安排让其感觉不公,萧晨及其董事长等人得罪了这个人,这个人由此一路状告萧晨他们,一直告到了最高层。

        在中国改革的浪潮中,一家企业的命运与千变万化的政治因素脱不了干系,1998年的这个时候,恰逢国家整顿,清理军界染指商业,滨城公司因军界持有部分股份,正好撞在了枪眼上。

        中国从人制到法制将经过漫漫长路,中国会有一个阶段是一个长官意志高于法律的社会,根据政治的需要,说你有罪你就有罪。不过,即使依据法律条款也总能找到你的罪,之所以以前没有定你的罪,是因为法不责众,很多违法的事情大家都在做。

        假如我依旧是萧晨的爱妻,我从自己的狭隘的视角出发我会觉得萧晨等人冤屈。但是,这些年来伴随着我和石健的生活,我有机会看到平民百姓的生活,我反而突破了我与萧晨的个人感情,从另外一个视角去看待这个问题。

        从我的视角看,我只看见了上帝的公平和公义。萧晨他们之所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赚到了这么多的钱,并非仅仅因为他们智商超群,他们只不过在中国经济大潮的这个特殊的时期,突破了法律和法规,利用自己的权势和借用他人的权势参与了本来属于全民的大蛋糕的分割。法律的规则有可能会被突破,上帝的公正和公义从历史的长河来看从来不会落空。萧晨他们在股市上兴风作浪,估计上帝都忍他们很久了。

      在我们的青少年时代,我们被教育成坚定的共产主义事业的接班人,我们受到的教育是:资本主义亡我之心不死,他们将改变中国颜色的希望寄托在我们这一代的身上。

        我们前一代无产阶级革命家用生命和鲜血建立了一个社会,建立这个社会的最初的宗旨是为人民服务,它的目标是消灭人类的贪婪,消灭阶级,建立人人平等的社会,让广大人民群众都过上好日子。这一美好的理想因为人的秉性的自私、贪婪和懒惰难以顺利实现。

        在我们这场改革的浪潮中,老一辈革命家的几十年的努力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期,短短的几年时间内被颠覆,资本主义改变中国颜色的希望在我们这一代完成了相当的一部分。以萧晨为代表的人们走向了贪婪,走向了私人占有大笔资产的魔鬼的陷阱,也走向了魔鬼的陷阱。

        我预见萧晨将要坐牢,萧晨却告诉我,在未来我将要看见他是对的。

        从表面上来看,萧晨差一点就是对的。他们的管理层持股的计划只不过早了几年。几年之后,许多大型国企,包括一些金融机构都完成了管理层持股。假如萧晨等人晚几年进行滨城证券公司的管理层持股计划,他们非常有可能成功。当这些国企变成管理者持有股份或者完全变成私人公司,追求最大的利润必然成为了他们首要选择,民进国退的政策下,大量职工下岗,许多国企纷纷解体。

        我这样一个不懂政治不懂经济的女人恰好又一次从我独特的视角窥探到了我们这个时代资本变迁的另外一个角落。

        后来,我认识了石健,我听说了全国各地包括东北三省等大量职工下岗等事情,我看到了普通老百姓的苦难以及伴随着这些苦难的婚姻、爱情的动荡。

        我的第一次婚姻破裂和石健的第一次婚姻破裂也是这个动荡时代的爱情和婚姻变迁具有代表性的案例。

        萧晨等人似乎差一点就是对的了,他们只要晚几年,就会像其他国企的改制一样,实现管理层持股,萧晨却又无法成为对的,他的命运早已被上帝所锁定。上帝决定我们所有人的命运,上帝在天上默默地看着萧晨,上帝在做出祂的判决。萧晨再聪明,再小心,他算得再准,他的脚步踏得再在点上,他也无法逃出上帝对他所作所为的判决。表面上看,他似乎可以逃过这一件事,但他未必可以逃过另外的事。在上帝的眼皮子底下,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逃过上帝的判决。

        萧晨等人貌似走快了一步,实则违背了上帝的原则,贪婪和骄傲是上帝眼中的罪,每一犯下罪的人必将付出罪的代价。人类偏离上帝道路的小聪明反而会引来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必然结果。

        这样写,我知道我对不起萧晨,出于我个人对萧晨依旧存有的感情,我并不很愿意写出萧晨的一些秘密,因为我在离婚时拿走了他给我的离婚费。我承认,我是一个没有良心的女人,我是一个虚伪的女人,我因为爱现在的男人石健,将自己的立场从萧晨转向了石健,但是,这是我真实的看见,我就是这样透过我们这代人二、三十年不短的历史河流,看见了上帝在掌权在判决。我先将上帝让我看到的和感受到的写下来,让我先对得起上帝,再考虑我是否对得起萧晨。

        上帝同样对我本人做出判决,祂依据我的所做所为对我做出判决,祂也对我当时视为我的全部的这段婚姻做出判决。虽然上帝的判决在那个时刻让我痛不欲生,但是,当我经过二、三十年的生命的河流,我再回看上帝当年对我的判决,我的感受完全不同。

        假如不是1998年萧晨的入狱和他的当时的秘书兼情人韩雪对他的搭救,萧晨可能不会与我正式离婚。萧晨是一个有良心的人,虽然他在追求金钱的道路上迷失了,但他本质上是善良和有责任感的, 韩雪顶住社会压力在萧晨最困难的时刻舍身相助,让萧晨觉得他不与我离婚与韩雪结婚就无法给韩雪一个交代。

        假如萧晨不与我正式离婚,我就只会是一个徒然拥有与萧晨的婚姻的虚名、实则被萧晨打入冷宫的弃妃,我会和孩子一起被萧晨限定居住于温哥华的西温的豪华而冷清的别墅里,过着貌似让人艳羡实则无爱无趣的痛苦的生活。我就不会遇到石健,我就不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情,我也就不会脱离我的狭隘的视野,看到真实的世界,看清楚人到底应该怎样生活。

        上帝对我做出的判决表面上看是对我的处罚,祂因我的骄傲及贪婪和不善待萧晨所以判处我的婚姻破裂,但这其实是上帝对我的管教和拯救,祂为我安排更好的道路,祂让我有机会去感受什么是真正的爱情,祂让我打开我自私和骄傲的心狱去接纳、爱慕、敬重一个与我没有血缘关系也没有共同的孩子的平凡而憨厚的男人,祂让我有机会去体会什么是爱人如己的境界,祂告诉我一个人到底应该怎样生活。

        在1998年的这个时刻,我对上帝的旨意还没有深刻洞察的能力,我只是觉得惊恐,我只是心疼萧晨。

        冷汗慢慢地顺着我的额角流了下来,我顿时变得手脚冰凉,我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所有的恩怨在那一刻化为了乌有,留在我心尖的是对萧晨的担心和挂念。他有严重的乙型肝炎,我陪伴他进行过艰难的治疗,一切治疗却不见成效。他的身体能否挺过这一折磨?他是否有足够的定力熬过这艰难时刻?

        十几年的夫妻恩爱岂是外遇事件就可以完全冥灭与扼杀的?唯有当这样涉及生死的大事真的在你的面前活生生地发生了,你才会明白自己的情感,明白自己对一个男人真正的感觉。

        我疼惜他!我与他的那些恩恩怨怨在这一刻显得无足轻重,关于他这个人,我最大的心愿是:我愿他好好地在这个世界上活着!

        我猛地忆起萧晨在写下与我的《分居协议书》时,他仿佛同样处在一片惊慌之中,他也正是这样安慰他自己的,他说:“不要紧,不要紧,你又不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没有关系,没有关系,你和孩子反正还都在这个世界上。”

        这一瞬间,我仿佛忽然清醒了,一切恩恩怨怨、争争夺夺都不再重要了,萧晨是我至此日为止唯一爱过的男人,只要他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便是我的安慰;只要他好,我就好。我是否能够和他成为夫妻,我是否能够得到他的爱情,他是否和其他女人在一起,这一切与他的生死相比都不算是要紧的事了。

        我在一片混乱的思绪之中,迷迷糊糊地向家走去。

        一走进家门,我便颤抖着声音,向母亲说了萧晨出事的事情。

        母亲将一双手按在胸口上,她的那一双慈祥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她迟迟说不出话来,她的目光流露出无限的担忧。

        虽然母亲因为对我的疼爱不可抑止地怨恨萧晨,但是,在这一刻,她与我一样,情绪迅速地从恼怒和记恨转为了疼惜和怜悯。

        “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母亲嘴唇哆嗦着喃喃道,她把小美抱了起来,紧紧地贴在了她的怀里。小美忽闪着她的大眼睛,看看姥姥,看看妈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迅速地逃进了自己的卧室,怕母亲看见我慢慢浮上眼眶的眼泪。关上门的瞬间,我的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我在心中叹息着:萧晨,你还可以给予我多少灾难?

        萧晨,我原本以为你写下《分居协议书》算是你给予我的最大的打击,事实却不是这样,你依旧还有更重的打击可以给予我,接下来,你还会给我带来什么呢?当这些灾难来临,我的年迈的父母却要跟随着我,为我苦为我疼,将来,他们又会和我一起遭受怎样的磨难呢?

        萧晨,我们到底是怎么把日子过成这样的?你,一个聪明能干的男人,原本有着幸福的家庭,有着深爱你的妻子,有着漂亮可爱的孩子,有着高等学历,有着令人羡慕的事业,有着富足的收入,而我们到底是怎样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在这人世间,我们是否违背了上帝的意思,才将我们原本可以幸福无比的人生,过成了人间地狱?

        一阵电话铃响,我“呼”地一下跳了起来,仿佛在梦中一般,我扑到电话机上,我的心莫名地产生了一个期盼,我的脑子产生了一个痴情女子的奇思异想:电话会不会是萧晨打来的?会不会是萧晨要告诉我,这是一场误会,监察机关搞错了,一切都过去了,我们的日子又回到了从前。我希望就是这样!

        有一样东西,它潜伏在我的内心,在我人生的关键时刻,它会不由自主地跳了出来,对我的行为产生影响,它就是:恩情。

        当我和萧晨租住一间热得让人无法入睡的小屋的时候,他将靠近窗口的位置留给我;当我们掘得人生第一桶金的时候,他把一笔数额不小的金钱留给我的父母;当我哥哥就职的公司遭受他人诬陷时,他援手帮助我哥哥;为了不让神经系统脆弱的我担惊受怕,他居然瞒住我一个人去照顾我哥哥;当我在工作中受到领导的批评,他气得咬牙切齿,比我更加义愤填膺;当我在工作中受到了领导的肯定,他乐得手舞足蹈,比我还要兴高采烈。当我成功地获得一份奖学金,将要出国留学的时候,他逢人便说,有着一份深深地以自己的妻子为骄傲的满足;当我们看到周围其他富有的男人抛妻弃子,为了让我有一份心安,他在我本人从未有过任何要求的时候,将家中房产放置于我的名下。曾几何时,我们是那样一对深深相爱、肝胆相照的夫妻。我不可能不为他担忧,我多么希望电话是他打来的,告诉我这是一个误会。

        可惜,这个电话不是萧晨打过来的。没有什么误会,萧晨是真的入狱了。

        在我听到萧晨被捕的那个时刻,我陷入了矛盾之中:我是不是应该牢记着我们昔日的恩情,在萧晨最困难的时候回国去帮助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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