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改变总是让人左右为难？

上篇讲到了想要改变对方这种关系难题，有时候我们不只想要改变对方的行为，还想改变对方的想法、状态甚至整个人，这会进一步挤压关系的空间。

本篇就来讲讲这个问题。

有这样一对夫妻。妻子自己有成功的事业，也是非常积极上进的人。相比之下，她的丈夫有些懒散。这成了他们之间的一个矛盾。

她经常跟丈夫说：“你一回家就躺在沙发上对着手机。现在社会变化这么快，新知识这么多，你不会看看书，多学习点东西吗？”

最开始丈夫还会反驳：“我上班这么累，我只是休息一下怎么了！”两人经常会为这事吵起来。慢慢地妻子说得多了，丈夫就想息事宁人。

他说：“这样吧。你下回监督我，我看手机你就提醒我。你看到好的书，就推荐给我看。”
丈夫心里想的是，“好，既然你让我改，那我改不就完了吗？”

可是妻子一扭头说：“这是你的事，我希望你有这种自觉，而不是让我监督。你看我什么时候让你监督过！”

这个妻子要求丈夫改变。可是她要求丈夫改变的是什么呢？
不仅仅是行为上的看书，也不仅仅是重视和回应她的要求，而是希望丈夫变成一个更加积极主动的人。

妻子说：“虽然他说要改，但我看得出来他心里不高兴。我觉得重要的还不是改变，而是怎么改变。我不希望他是为了我这么做，我希望他是真正认同，并且心甘情愿地想要上进。”

妻子的话透露出人们对伴侣的一种普遍要求：一方面希望伴侣按自己的想法改变，另一方面，又希望这种改变不是被迫要求下的产物，而是出于伴侣自己的想法，是主动的、心甘情愿的。

“要求”和“自愿”的悖论

亲密关系中的一个人在要求对方改变时，到底在要求什么呢？
其实有三个层次的诉求：

• 第一个层次是行为的诉求，也是最简单、最表面的诉求，是希望伴侣作出行为的改变。
  比如多学点东西、多花点时间陪伴家人、多承担家务。

• 第二个层次是态度的诉求，也就是希望伴侣重视自己的愿望和需要。
  所有的改变背后都有需要。当一个妻子要求丈夫多读书的时候，妻子想就算丈夫不想改变，他也不能忽略我的需要，或者认为我的要求是无理取闹。

如果只是这两个层次的诉求，两个人的关系还是有一定空间的。只要一方放弃了要求，或者另一方顺应了要求，两个人就能化解矛盾，相安无事。
可是，改变还有第三个层次的诉求，正是这个层次的诉求，让两个人陷入左右为难的状态。

• 第三个层次的诉求是心理活动的诉求，也就是希望对方的改变是心甘情愿的，而不是在要求和逼迫下产生的。
  为什么说这个层次的诉求会造成关系的纠结呢？因为这个诉求包含了自相矛盾的悖论。

如果对方真的是心甘情愿的，那你就要放弃改变他的想法和要求。而如果对方是按你的要求来做的，那就不会是自发自主。

“要求”这个动作本身，和“自发自主”本来就是自相矛盾的。

别小看这个矛盾，它会变成现实中的困难，成为很多亲密关系纠结的原因。
就拿刚才那对夫妻的例子来说，在妻子看来，无论丈夫看书还是不看书，她都不会满意。

如果丈夫不看书，那是不愿意改变，她当然不满意。如果丈夫想看书了，那是在她的要求下改变，她还是会不满意。
而丈夫也会很生气：“我都按你的要求做了，你还要我怎么样？”

他不知道，妻子要求的，是既按她的要求做，又不按她的要求做。
这时候，两个人的关系就纠结，就会缺少空间。

陷入纠结的三个原因

为什么亲密关系会陷入这样的纠结里呢？

• 第一个原因是，双方对改变算不算是一种付出，有分歧。
  按道理来说，你希望对方改变，对方做出了改变，你应该心怀感激。但很多时候，要求改变的人，并不觉得对方做出改变是一种付出，而是本来就该这样。相反，要求对方改变，反而是自己在付出。

而对方显然不认同这种说法，这种相互不认同就会导致就算一方有改变，也不会改善他们的关系。

• 第二个原因是，如果对方是被要求改变的，那提出要求的一方就会承担“强迫”、“控制”的责任，就好像是欠了对方。这会产生内疚和自责的情绪负担。
  为了回避这种内疚和自责，人们就会既要求对方改变，又希望对方是发自内心改变的，而不是被要求改变的。

• 第三个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是爱的两面性。
  爱的一方面是控制。它会让人希望对方按要求行事。越是重要的人，就越难忍受对方跟自己的期待不一样。这背后，是人对安全感的需要。

爱的另一方面是放手。因为谁心里都清楚，被要求来的爱不是真正的爱。只有自发自愿的爱，才有意义，才是真正想要的。这需要给对方自由。

而这种爱的两面性，也变成了人们对“改变”的两个要求，并最终制造出了奇怪的纠结，也就是要求对方自发自愿地改变。

这种纠结会让人莫名其妙地烦躁。而多数人最终找到的出路就是埋怨对方：你为什么不跟我心里想的那样？

有一对夫妻，妻子因为抑郁，暂时在家休养。丈夫因为妻子的情绪问题，每次回家都很小心。

那段时间丈夫在工作中也有很大的压力，再加上妻子抑郁，所以他回来也很少跟妻子说工作中的事。妻子觉得丈夫说得少，就嫌他跟自己交流不够。而丈夫也想靠近妻子，却不知道怎么靠近。

当问到妻子：“你希望丈夫做什么”时，妻子说：“我希望他能多跟我说说话。他好像从来不跟我讲他在公司的事情。回来我都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我也不希望他每天冷着脸，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丈夫就说：“我也不是不想跟你讲，我只是有时候在公司里也有很大压力，我怕影响你。”
妻子就说：“我也不是一定要你讲，如果你不想讲，我也尊重你。我就是希望你主动一点。”

又问到问妻子：“你丈夫说他在公司里也有很大的压力，有时候也会有不开心的事。那你希望他讲还是不讲这些呢？”
妻子说：“我就是希望他高兴一点。”

说到这，妻子也烦躁了起来。其实妻子的烦躁，正是因为她的要求里有很多矛盾，所以她才会这么纠结。

一个矛盾是，她既希望丈夫能跟她多分享，又希望丈夫跟她的分享是主动的，不是她要求的，甚至也不是照顾她的抑郁情绪，而是出于本心。

另一个矛盾是，妻子既希望丈夫能自由分享，又希望丈夫自己是开心的，也能多跟她分享开心的事。可是自由分享，就意味着既可以说开心的事，也可以说难过的事。而所有这些矛盾，都变成了他们关系里的纠结和冲突。

怎么摆脱这种纠结呢？

既然这种纠结的根源，是爱的两面，控制和放手，那也相应有两个办法：要么选择继续要求和控制，要么选择遵循对方的自发自愿。

如果选择了要求和控制，那就应该只看对方的行为。无论对方眼神里流露出多少的不情愿，只要人家做到了，那你就应该高兴。

从某种意义上说，要求的事情对方做到了，这也是一种自发自愿的行为，只不过对方自发自愿地服从了。当然这种服从背后，是爱还是逃避矛盾的权宜之计，就不要再追究了。

可是，一旦选择要求和控制对方，那就需要小心，因为这种要求和服从有时候会变成一种固定的关系模式，提出要求的一方一直在扮演推动和主宰关系的人，另一个人永远在不情愿地应付，这让两个人都很累。

而如果选择遵循对方的自发自愿，那就需要面对一个事实：
对方就是会有不一样的想法，而且不是你想怎么样，对方就能怎么样。你就要去放弃控制和要求的想法，能做的只有去爱对方，然后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如果你问我会怎么选，我会选择后者。因为自发自愿的爱是最重要的，为了爱的可能性，也许就要学着去忍受“对方和我想的不同”的焦虑，放弃控制，去试着爱对方。

思考

你有没有那种既想改变对方，又希望对方是自发自愿的想法？
你是怎么处理这种矛盾的？

下篇

下篇，我们来讲讲伴侣间的边界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