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殡

作者: 两米阳光_20c3 | 来源:发表于2018-03-04 23:25 被阅读0次

            我爸突然给我打电话,说东亮大爷死了,非要让我回去一趟。

            东亮大爷不是我亲大爷,是我爷爷亲弟弟的儿子,算是堂大爷。他是个光棍,无儿无女,有个亲姐姐,但不常来往,算是孤独一生。他脾气不好,也很懒,像其他光棍一样,每天蹲在街头的大树下晒太阳,扯皮,混日子。他也有朋友,但大多是狐朋狗友,和他“志同道合”。所以,我们家族里的人,都很烦他,关系处的不好。家族里的长辈有时也劝他,让他出去务工,挣点钱,到老的时候好养活自己,但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经常旷工,所以,工头们也不愿要他。挣点钱,接着就花光了,从来不存钱。慢慢地,族里人也就不再理会,任由他生活。

          回到家,族里的人早已经忙活起来了。大爷大叔,大娘婶婶,哥哥,大侄子,能来的都来了,非常热闹。人虽然多,但分工明确,好像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在这个家族里处于什么位置,要做什么事情。家族里最德高望重的几位长者坐在中堂之上喝着茶,抽着烟,掌控着一切,出殡的流程他们早已烂熟于心。中青年两代是壮劳力,他们有的在早已选好的坟地上刨土砌墙挖坟,有的去打棺材,还有的负责跑腿干杂活。而妇女们负责买菜,洗菜,烧火,给大家伙做饭。辈分最大的则扯几块大白布,穿针引线,缝制出殡穿的白大褂、白帽子和烧火棍,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来到我爸跟前,我问:“什么时候没的?”

          我爸说:“昨晚没的,我早晨去送饭的时候发现身子已经凉透了。”

            “什么病?”

            “脑梗。”

            “我上次走的时候身体还好好的,怎么就没了?”

            “是急病。没了也好,省得整天伺候了。”

            人不会永远年轻,慢慢地,东亮大爷老了,从一个小光棍变成了老光棍,原本瘦小的身子更是缩了一圈,像缩了水的衣服一样,皱巴巴的。唯一不变的是依然每天像上班一样准时的出现在大街的大树下晒太阳,扯皮,混日子。渐渐的,他出来玩的频率少了,有时几天见不到他,见到他,也总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他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他也终于开始为自己以后的事情考虑了。

          一天,他突然找到我爸,说要请我爸吃饭,吃饭的人还有家族里德高望重的那几位长辈,还有村长。他把大家叫到一起,是为了商量他以后的事。在饭桌上,经过一番讨论后,最后他和我爸在村长以及族人的证明下,签了一份协议:等到他以后不能照顾自己的时候,由我爸负责他的生活起居,包括一日三餐,水费电费以及一些感冒发烧等小病的费用,直到他去世。死后的丧事由我爸负责。等他去世后他住的那间瓦房归我爸所有。签字画押按手印,然后吃饭喝酒。族里那么多人,为何单要我爸照顾?因为我们是邻居,他家与我家仅一墙之隔,照顾起来比较方便。

            我问我妈遗体在哪,我去看看。我妈摆摆手说:“在他家躺着呢。有啥好看的,做了半天车了,快去歇歇,这里不用你管,有你爸和这些叔叔大爷就可以了。明天出殡的时候你只管把他领出去就行了。”我还是去看了,倒没去他家看,而是在我家屋顶上远远地看了看。由于我家比他家高,所以在我家屋顶能看到他家里的情况。我看到遗体一动不动地摆在屋子的正中央,头朝南脚朝北,整个身子被一床大被子盖着,只能看到额头和露出的双脚,额头上压着一沓火纸。门关着,门口有火纸焚尽后留下的黑色灰烬。加之又是冬天,尸体与周围萧瑟的环境是那么的协调,我突然心里悸动了一下,有些恍惚,上次见还是大活人,现在见却变成了一具尸体。这是我第二次见到尸体,第一次是我奶奶的。

          死的第二天,坟已经挖好,棺材也打好了,看着这口棺材,我爸对大家伙说:“有次我给他喂饭的时候,他突然抓着我的手说,我死后没啥要求,但请兄弟一定给我打口棺材,不要直接把我埋了。我跟他说,放心,肯定给你打口棺材。听到我这样说,他双手作揖,连说,谢谢兄弟,谢谢兄弟。他这一辈子就说了这一句人话。”众人听了,呵呵的笑着。

          临近中午的时候,突然从屋外传来一阵哭声,“他姐姐来了。”我妈和我姑赶紧出门。只见她姐一进门就“扑通”给我爸妈跪下,“谢谢大兄弟床前床后的照顾,否则他早就没了。”还硬塞给我爸一些钱,我爸谦让的说:“都是自家兄弟,应该的,应该的。”随后我妈陪她出去买了寿衣,中午时候,由年龄最长者给他把寿衣换上,他姐又给他洗了洗脸和手,最后众人将他放进棺材,盖上盖,四个角用长钉子钉住,就算入殓了。

            出殡的时间安排在下午两点左右。我们当地有个习俗,棺材从家里抬到坟地的路上,必须由儿子在前面带路,据说是为了把死者的灵魂领出家门,否则其灵魂会待在家里不走,对活人不好。但他是光棍,没有儿子,根据签署的协议,丧事由我家里操办,所以,最后由我来当他的“儿子”,将他领出屋,这也是我爸非让我回来的原因。

            入土的时间到了,棺材被五花大绑,由六个人抬着,我穿着白大褂,戴着白帽子,拿着烧火棍在前面领路。我妈和我姑架着他姐在后面跟着,只有他姐一个人在哭,声音显得格外的响亮。村里来看出殡的人也不多,我在前面独自走着,略显局促,心里还想着:我不是他亲儿,他能跟着我么?他活着的时候对我算还不错,每次我回家路过那条街的时候,他总是在树下给我打招呼。也许他跟着了吧,他不跟着我,又能跟着谁呢?”想到这里,我突然有些毛骨悚然。

          坟地不算很远,一会儿就到了。众人合力将棺材放进挖好的坑里后,年龄最长的一位大爷,让我这个“儿子”拿铁锨象征性的往棺材上先撒了三堆土,这也是习俗之一。然后,众人纷纷拿起铁锨往棺材上盖土,不一会儿,一座新坟头出现在这片土地上,只是没有墓碑而已。

          他姐跪在坟头哭了一会儿,最后在我妈和我姑的劝说下起身往回走,众人也扛着铁锨聊着天跟在后面,就像散工的工人干完了活回家一样。我问我爸,还有什么安排,我爸说,没你什么事儿了,赶紧回去上班吧。从回家到回来,一共用了两天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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