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曰凡世难忘忧，道话红尘别故人……”
青年来回念了几遍，随后又低头看着手机里的画面……
这句有些玄妙的话原本是泉市附近某个乡野村民随口说的，后来无意中被某个主播直播到手机上随即爆红了起来……
在有心人的多方打探下，才知道这句话是泉市西南边一座小山上的瘸腿老道士说出来的。那小山的名字也是奇的很，附近的人都叫它忘忧山。也不知是哪位爷起的名字这么高雅，只是那小山还真配不上那名字。这小山上既没有风景如画，也缺了些景色宜人……总之就是叫人嫌弃的很。
要说那山上有什么不同的，恐怕还是在那忘忧山的东边有一座小道观，西边则是一间不大的规矩寺庙。
先说那小道观的来历，据说那是十几年前一位不知从何处跑来的瘸腿道士求着山下的村民帮忙建起来的。听说那门口牌匾上的“红尘观”三字还是瘸腿道士亲自写的。虽然山下的乡民管那地方叫道观，可明眼人看来就是老道士平常睡觉的地方。三间泥房，冬天挡不住风，夏天拦不住蚊……为了节省开支，老道士还在泥房的不远处开垦出了一片菜地。一开始他还厚着脸皮问山下的乡民东借西凑，什么菜种子、锄头、爬犁总之该借的都给他借了个遍，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可怜他，那菜地的收成也算对得起老道士之前舍下的脸皮。每逢收获的时候都是满满一箩筐，令山下的村民们羡慕极了。不过那老道士也是个善人，每次都会给山下的乡民送点，说是当做之前的回礼。
山下的乡民也觉得这老道士心眼好，后来想要给他换换房子，奈何老道士万般推辞……无奈之下，众人也只好随了他。久而久之，附近的乡民们也都知道那忘忧山上住着一个脸皮厚人心善还喜欢住破房子的老道士。
再说那有些规整的小寺庙，也算是这小山上为数不多还有些名气的景点，名字也是应景的很，叫忘忧寺。早在老道士来的前两年，上任主持便匆匆圆寂了。后来听说他老人家在临终前亲自写信把他师侄叫来，那人也就是现在这座寺庙的主持。只可惜这主持是个瞎眼老和尚，平常生活也是极为困难。若非村民见着他可怜，每天都挨家挨户叫人过去给他做口吃的，否则还真的不一定能撑下来。
说来村里的老一辈们也是极为重视这座寺庙的，毕竟这庙也是山下乡民的祖辈们手把手给建起来的。故而这庙的“人气”可比一旁那没什么人会去的道观要好很多。偶尔山下的村民也会请庙里的老和尚下山帮忙做做法事给点钱财。毕竟那老和尚可没有旁边道观那位脸皮厚，什么都敢问别人借。所幸有着村里人帮衬，老和尚也没饿过肚子……
其实那两人在这乡里乡间都是出了名的好人，谁也没见过他们跟谁红过脸，骂过街。只是不知为何那老道士似乎和老和尚不对付？每次这老道士闲的发慌都会晃晃悠悠的路过人家的庙前，看看里面有没有香客……虽然这老道士不至于大声嚷嚷着那庙里老和尚的坏话，但也如同小孩子闹脾气一般，非得拉着庙里刚出来的香客嚼上几句舌根。至于那老和尚早些年就不爱跟老道士争，以至于后来都是自己的小徒弟来出头……说来那小徒弟也是个苦命的人……
起因还是前些年村子里受了灾，多了两个没饭吃的小家伙。村里人也不知道咋办，你说不管吗，对不起良心，你说管吗，自己家里的人都不一定吃得饱，哪能顾得了别人。后来山上那两位实在看不下去，也就各自下山领着一个孩子回去了。
说来也是有意思的紧，那老和尚领走的孩子后来成了一个小沙弥，嘴上功夫可是不输老道士。这混小子未上山之前也是出了名的爱闹腾，不过对自己那位师傅倒是实打实的听话。而那老道士领走的孩子则成了个小道童，不仅没有学会老道士的一番“骂”功，而且自己不爱说话还极其害羞，这点让一直以厚脸皮出名的老道士也是尴尬不已……偶尔乡里的人上山都能听到老道士自己在那瞎嘀咕，说自己那厚脸皮的优良传统就要断了，时常引得旁人气的翻白眼。
感情这老道士对自己那脸皮厚的事情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不过那老和尚的小沙弥倒是有些老道士早年间的风范，偶尔看到老道士又来“诋毁”自家师傅。这小沙弥绝对是冲过去张口就来事。就这一老一小的火力，绝对能跟庙门前吵上半天。若不是那老和尚实在听不下去了，否则就冲那两位的口德真是能对不起那清静之地。至于那小道童也知道自己在骂人方面帮不上师傅什么忙，只能认真的做好课业，然后给自己师傅准备做饭。
说实在的，老道士的那手艺是真不咋地，以前做饭的时候都会让小道童疑惑师傅这些年到底是怎么把自己养活的……相反老道士对自己这位小徒弟的手艺倒是极其满意。虽然他偶尔也想照顾一下自己这个小徒弟，但是每每都被他一句“徒儿怎么忍心让师傅做饭”给打发回去了。
说来也有趣，自打这山上多了两个小家伙，原本安静的日子倒是变少了。上山的乡民要么时不时听到小沙弥和老道士的“亲切交流”，要么时不时就能闻到小道童做的饭菜香气。总之这山上久而久之真多了一丝人气……
青年在了解了这些事情后便亲自前往那忘忧山山脚下的小镇。花了一些功夫，他才找了个乡民带自己上山前去拜访庙里的那位老和尚。也不知道为啥，那老和尚和年轻人聊了几句后便让小沙弥前去找那道观里的老道士。
那老道士也是个性急的主儿，一听是老和尚有事找自己二话不说就带着正准备给地里浇水的小道童往人家庙里钻。
“老和尚，到底啥事还要请贫道专门来一趟啊！”那老道士也是头次被老和尚邀请过来，面子开心，故而底气十足的大声嚷嚷着，这可比他前几日和那小沙弥“交流”时声音更宏亮。尤其是那一个“请”字，简直恨不得给房顶钻出个窟窿来。若不是平常那老道士一副懒人模样，否则乡里那位汉子一定觉得他老人家肯定是练了那啥劳什子的狮吼功。
其实这老道士纯粹是在那儿瞎显摆。要知道老和尚向来不喜欢搭理自己，这次被老道士找到了机会当然要好好秀一下存在感。
“咳咳咳，慎言，慎言，这位是叶居士，他说有些事情想要请教老衲。只是他提到的问题不是老衲一人能够给他说通的，故而请你前来一起帮忙解开这位居士的心结……”老和尚听到老道士那嚣张的声音赶紧咳嗽了几声。老道士不要脸他还要呢！
乡里的汉子也是见怪不怪，看到山上最有学问的人都到了，便道了一声别随后匆匆离开。毕竟山下还有婆娘等着他回去做饭呢。
那叶居士似乎也不在意老道士之前那副嚣张的模样，双手合十低着头向那两位行礼道，“劳烦您亲自过来了，我也是通过别人才知道这忘忧山上有两位性格‘突出’的大师，这才请人带我寻了过来希望两位大师能够为我解惑。”
那老道士闻言下意识的看向身旁的老和尚，显然他们两人平日里的作风都被那些“无良”村民拿去当闲聊的谈资了。否则怎会为自己等人平白招来这么个是非。不过那二人也知道这位主儿显然也是个不达目的就不放弃的人。要知道这忘忧山可不是什么旅游之地。上山的小路极为难走，若是一不下心，摔个狗啃泥也是分分钟的事儿……能够耐心跑上来肯定是有什么非来不可的理由了。
“既然叶居士想要解惑，那我们就坐下来聊聊吧。”说着那老和尚便吩咐小沙弥去拿几个蒲团过来。小沙弥点了点头回了一声是便匆匆跑开了。当他再次回来的时候手里抱着五个蒲团。小沙弥将那些好端端的蒲团给了其他人后便把手中最后一个破烂货递给了老道士。那老道士也不在意接过蒲团随手就放在地上坐了下去。
叶居士坐好之后看了一下面色如常的老道士随即恭敬的说道，“两位大师，我这第一问，问的便是自由！”
老道士闻言眉头微微皱起随后看了一眼身边的老和尚便继续等着对方说下去。显然他对叶居士提出的问题实在不感兴趣……
“幼年时父母决定了我的一切。我就像笼中鸟，如果不听话就会受到惩戒；青年时成绩决定了我的未来，我又像园中虎，只有表现优异才会出人头地；成年时地位决定了我的归路，我好像梦中人，无论如何努力都好似镜花水月。起初我以为自己长大了才会拥有自由，可是现在的生活却令我苦恼万分……”
老道士听完后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没想到这人居然是为了这等理由前来求教。随即他抬起自己的右手指了指一旁的老和尚向叶居士问道：“你这问题，问的好是无趣……这样吧，我且问你你觉得贫道和这老和尚二人过的自由吗？”
叶居士犹豫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道，“我曾听山下的村民聊起过两位大师的日常。在我看来两位大师行事洒脱，不拘一格，想来应该是自由的……”
“你是这么想的？看来啊，你这人也是着了相了！”老道士摇了摇头随即一脸严肃的驳斥道：“在很多人看来，自由是无忧无虑，率性而为的生活。然而不同的人对自由的理解又是不一样的。其实说到底，在这凡尘之间哪有什么自由！当你渴望自由的时候，恰恰是你被渴望自由这个欲望束缚了，你觉得还会有自由吗？”
“叶居士，老道士的意思其实是说自由从来都是不存在的。当你活在这个社会中的时候，你就不是孤身一人。责任，牵挂，爱情，友情，亲情，贪欲，痛苦这些都是你活在这个社会中所不能舍弃的东西……说到底你心里所渴望的自由其实只是你自己没有想透罢了。”说着老和尚拿出一枚硬币放在手心上递到众人的眼前。一群人都是一脸懵懂的看着老和尚，显然大家都不知道他肚子里卖的是什么药。
“叶居士，如果老衲用这1元换你一天的自由，随你去做任何事，你是否愿意呢？”
此话一出叶居士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他再怎么糊涂也不会用这种方式浪费自己的时间。
“大师，你在开什么玩笑？这一元怎么能买下……”
此时坐在一旁的老道士却明白了老和尚的用意打断叶居士的话道：“看来你还是没明白，当你在衡量自由与价值的时候你就已经放弃了自由。如果你想要自由，又哪里用得着这老和尚拿钱与你换呢？”
“没错，其实大多数人并非没有自由，只是他们感到不值得用那些时间让自己自由罢了。他们宁愿用那些时间去获取活得更好的资本。哪怕再累再辛苦……不过这点却也让老衲觉得他们这样有些本末倒置了。明明现在就能够享受生活，非要获取更好的资本……明明现在渴望着自由，却又不愿意用现在的时间享受自由……或许这就是生活的无奈吧。”老和尚刚说完这段话，一旁的老道士突然站了起来，然后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唉，说到底，在贫道看来叶居士你想要的自由其实唾手可得，你问的这个问题其实只是你自己舍不下罢了。你若是舍得下便不会如此纠结……说白了，终归到底还是舍得二字！”老道士说完便拉起一旁的小道童同时向叶居士劝道：“这自由便是你的得失，当你想清楚了，你就不会迷茫了。”
“等等大师，如果按你这么说那我所渴望的自由到底是什么？”叶居士见老道士要走急忙把他喊住。
“你？你缺少的只是自我决定的机会而已。你觉得自己没有自由是因为你之前的人生不是自己决定的，你只是跟随着别人、社会的安排一步步向前走去。换句说法，那时的你没有能力反抗你的命运，所以你感觉不到任何一点自由。”老道士见叶居士心中还有疑问随即继续解答道，“即便如今，但当你真正去做抉择的时候你能够体验到自由吗？”
“这……唉……”叶居士无奈的摇了摇头。他不得不承认，哪怕自己真的有权力开始抉择，面对更多的还是压力和无奈。
“所以，本就不存在的东西，你又何必强求呢……倘若你真的想要自由，就先放下红尘种种……”老道士看到叶居士那苦涩的表情不由得长叹道，“不然你是无法真正去理解什么是自由的……”
“如你所见，老衲与老道士都算不得红尘中人，却也是受困于生活之中……真正的自由老衲也未曾享受过。不过老衲想来对你而言，你所要的自由其实你的心里更为清楚。如何去得到它你也明白，只不过就是舍不舍得而已？倘若你能想明白这两字，对你而言，这第一问的答案不就有了吗？”说罢老和尚便站了起来微微向叶居士行了一个礼，“叶居士，时间不早了，这剩下的问题就放在之后吧……您若是不介意就在这里食用一些斋饭吧。至于住宿，恐怕要委屈您喂一下今晚的蚊子了。本寺就那么几间房，当初也不曾想过会留人住宿，只好请您到隔壁住几晚了……”
说着一旁的小沙弥就开始回收那些蒲团，然后匆匆离开了房间。
“甚好，甚好，贫道这的蚊子好久没有见过新人了……”老道士等到小沙弥回来后便开始了不着调，随后还自顾自的拉着自家的小道童向外走去，“叶居士，吃完就过来哈……”
“好的！”叶居士闻言尴尬的点了点头。这一次来的匆忙，除了钱包还真的没带什么驱蚊的家伙……
一旁老和尚在听到老道士那番话后心中无奈，随后在小沙弥的牵引下前往厨房去做斋饭。毕竟总不能让叶居士跟着自己师徒两人喝西北风吧……
回去的路上，小道童看着自家师傅随即小心翼翼的问道，“师傅，你们刚才到底说了啥啊？”
老道士闻言瞅了一眼小道童那有些无辜的表情，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说道：“也是，你好小，没听懂也是常理。那叶居士也是个顽人，脑子里想的都是些有的没的……不过他想要的东西也是常人想要的。毕竟谁不想活得自由自在呢？”
“那师傅你也想要吗？”小道童看了一眼师傅下意识的问了出来。
“怎么会不想呢！那自由对于凡尘众人不过是一种欲望，对于为师和那老和尚却是实打实的大自在！只是这玩意儿要靠脑子悟……哪里是钱财能够买得到的……”说着那老道士摸了摸自己身上的口袋，面色一变随后摇了摇头神神叨叨的朝着自个家的小道观走去。
“红尘因果业障缠，痴迷欲孽贪念起。明悟炼心知舍得，造化因缘求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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