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破碎的人

  他总是坐在靠窗位置。在每周六的深夜。有双忧郁的眼睛。我知道，他是带着伤痕的男人。

  怎么会注意到他的呢。或许是他那生人勿近的气息。或许相似且孤独的人会引起注意。或许，他也一样破碎。

  喝一杯？随便。他漫不经心的说着。

  你的眼睛里，住着一个人。沉默的杯子碰撞的声音。

  他抽黄鹤楼，硬包。在烟草和酒精的相互作用下，听了一个故事。

  前些日子，参加了场婚礼。宾客攒动。新娘子是他昔日恋人。

  我想，哪有那么多久别重逢，多的是一个人的别有用心罢了。

  初见，大学宿舍楼下。碎花裙子。凤凰花开的九月，炙热、浓烈。

  女孩馆长发，别一淡蓝色发卡，笑起来有两个酒窝。

我猜一定是个明媚动人的女孩子。

他深深吸了一口烟，在烟雾缭绕中，我看不清他的脸。

和所有情侣一样。相识相知相爱。两年时间里，做了很多浪漫的事。

怎么诠释浪漫呢？是共黄昏？还是江边烟火？抑或是大雪纷飞下的起舞？

他说道。

寒冬凌冽时，一起翘课买红薯。烈日炎炎时，水果铺的老板娘总会笑着问，这次买点啥。

  同居的日子，充满生活气息的早安晚安，不留余力的做爱，与笨拙的一日三餐。

  旅游时，计划满满变成两个人互相赖床。

  图书馆里，他看书，女孩睡觉，东张西望，难得安分。

  一座城市藏着很多故事。

  比如他和女孩一起看的电影，比如在大街小巷踩对方影子，比如大雨滂沱时，伞下的依偎。

  我打断他，喜欢什么。

  独处，诗歌，月亮。

  我问他为什么喜欢看月亮。

  他说总觉得人类的生命太短暂，而如果没有一起看月亮的人，一生又太漫长。

  那女孩喜欢什么？

  我开始看清男人的脸，线条明显却格外苍白。应是长期抽烟所致。

  喜欢睡懒觉吧。难得的，他笑了起来。

  回忆汹涌，又回到那个夏天。

  和所有的分别一样。他谋生，去了远方。

  流浪的日子，他开始奔波。

  异地恋，熬过去是一生，熬不过去，又是另外一个故事。

  什么时候开始，熟悉的两个人没有话可说。

  男人总是自以为是。觉得足够爱就行，无需太多话语。

  女人总是敏感多疑。占有不安互相充斥。

  他开始感受到疏远，却有些无能为力。

  工作的繁忙和劳累消耗了他太多精力。

  他已经无力和女孩争吵。

  他开始变得沉默。

  那后来呢？

  后来，在他隔着屏幕说出尖锐的刺痛的话语后，再未见过女孩。

  不解，可是，只是一段恋爱而已。

  不是的，对一个活在孤独里的人来说，更像是救赎。

  我好像懂，又似懂非懂。

  没遇到女孩之前，他执拗孤僻，对这世界的寡淡冷眼旁观。

  是女孩的善良开朗，给予他温暖，让他懂得爱与被爱。

  就如同一个生活在深渊的人，见到了阳光。

  这世界人那么多，何必念念不忘。

  他喝了一大口酒，浓烈的酒精让他不停的咳嗽。

  有的人如昙花，只一刹那，便惊了一夏。

  我依旧无法理解。

  终使意难平，可生活还有很多有趣的人和事值得追逐。

  他笑。有的人遇见是幸运，有的人遇见后则充满不幸。

  两年时间，是他成长的两年。懂得隐忍、包容，棱角一一藏起。

  也是女孩的两年，等待、期盼，别离。

  销声匿迹的日子，有过一次婚姻。

  在父母的催促下，他选择了服从。这个世界从不需要特立独行。

  妻子是个平凡的女人。持家、温柔，会做可口的饭菜。

  又过了两年，在帮妻子修电脑时，他看到了日记。

  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她并不爱他。

  就好像他一般。

  像是约定俗成的履行义务。

  他再不能忍受这平淡的，貌合神离的日子。

  即使女人是称职的妻子。

  原来一个人的心里，只住的下一个人。

  与妻子离婚后，他开始大量的抽烟。

  烟碱和尼古丁早侵蚀了他的肺。

  开始熬夜，喝酒，写文字。

  机缘巧合之下，有了她的联系方式。

  他像个局外人，偷窥着女孩生活。

  依然爱笑，依然开朗。

  刷到女孩的结婚邀请，有些恍惚。

  还记得夏天的晚上，他与女孩承诺，晚两年，等他稳定下来就结婚。

  于是，婚礼当天，偷偷去看了女孩。

  想过很多次重逢，也想过女孩穿婚纱的样子，没想过的是，宾客攒动，将他淹没。

  已快到深夜十二点，我起身与他告别。

  我不知道繁花似锦的最后会不会是尘烟落尽。

  就像我不知道我最后会是享受孤独，还是涉入世俗。

  只是，在这九月，一个破碎的夜，与一个破碎的人，有一段破碎的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