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蝉
文/石岩磊
文人往往能将生活里的不堪描绘成诗情画意，比如有诗云：“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一幅恬淡安闲的景象立即浮现在人们的眼前，可实际上知了的叫声最为烦人，尤其是对于失眠者来说更是不堪其扰。我便是一例，平时都是晚上9点半上床休息，可昨天不知何故，快11点了仍睡意全无，窗外知了的聒噪声此起彼伏，更是令人心烦意乱，不能安然入眠是因为自己以前对“蝉类”犯下的滔天罪行吗？
小时候我特别喜欢抓知了猴，主要是为了给家里养的母鸡补充营养打牙祭，它们吃活食下出的蛋会格外地香。夏天晚饭过后，我便带上手电筒去村外的小树林里“寻宝”，天黑后知了猴便慢慢地从地里钻出来，然后沿着树干向上爬，这是缉拿它们的最好时机。我就一棵树挨着一棵树地逐个找过去，然后返回来再寻一遍，比女人绣花还仔细，一个晚上就能捉到十几个甚至二十多个战利品。后来的成果变得越来越小，因为找的人越来越多，而且一些人是为了油炸着吃。
我只得另辟蹊径了，开始用铁锹挖知了猴，当然不是漫无目的地蛮干，而是要先蹲下身细细地对地面观察一番，查找那些小的孔洞，拿木棍轻轻一捅，如果马上变大，八成里面会有货，便一锹下去连土带虫一起掀起来。这么做，虽说费力，可夺得了先机，每次都能收获颇丰。而漏网的知了猴会爬到高处，天亮前羽化为蝉，要想再捉拿它们就十分困难了，但我们仍有办法让其自投罗网。
这需要三五个伙伴一起行动才可以，夜色降临我们先在树林中间生起一堆篝火，然后分工协作共同狩猎，有人负责照顾火堆，有人去猛晃四周的树木，树梢上的知了受到惊吓后大多会飞向有光亮的地方，便如飞蛾扑火般冲进烈焰，翅膀迅速被烤得变了形，它们只得在地上乱扑腾，让守候的孩子逮个正着。一通忙活过后，即有几十个知了入账，大家一平分便兴高采烈地各自回家了。
知了浑身都是宝，除了可以喂养家禽，也能成为人们餐桌上的美味，蜕下的皮还是中药材。下午放学后，我便提着竹篮去找知了皮，将它们堆到柴棚里，一个夏季就可攒半麻袋，但那东西很轻，总共也就两三斤重，到废品收购站只能换几毛钱，尽管少得可怜，却成了我不可多得的外财，可以拿去买小人书或者到集市上买汽水喝。劳动换来的享受最甜蜜，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欢乐越来越少了，可能是因为需要操心的事太多，更可能是由于没了当初的心境。
昨天下午，我在散步时偶然发现道边的树上挂着个知了皮，便停下脚步上前观察，这才看到树干和树叶上竟然爬着七八个，薄如蝉翼的空壳在夕阳的照耀下通体透亮，似是紫铜打造的艺术品一般，个个又好像记录生命涅槃历程的塑像。我恍若回到了童年，那个无忧无虑的时代，将知了视作源源不断的财富，把蝉鸣当做悦耳动听的音乐，那时一切都那么祥和，而又一去不复返。我们走过岁月的山峦，时而望见光芒四射的曙光，时而看到璀璨夺目的晚霞，可身后的景色慢慢淹没到了苍茫之中，淡化成天边的雾霭，一如我们的躯壳也将消融在奔波的路上一样。
看来，昨天晚上搅扰我睡眠的不是曾经杀生的罪过，而是蝉鸣声勾起的回味，我们和知了是何其相似呀：知了在地下蛰伏进化，正如我们的漫漫求学路，知了猴一朝破土而出就奋不顾身地向上爬行，人们一旦步入社会，便身不由己地要往高处攀登，知了猴会蜕变为轻盈的飞蝉，而人也要不断变幻身份以便适者生存，引吭高歌的蝉实际上是在唱响生命的挽歌，人们在晚年也会絮絮叨叨如烟往事。人生如蝉，可我们不会振翅高飞，只能让思绪飞扬，越过山丘，穿过时光，尽情地徜徉在光阴编织的梦幻里，我也便在不知不觉中酣然入睡。
2020.7.15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