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遇见南是在一个断断续续滴着雨的湿冷阴天,那一段时间我总觉得胸闷,拖了很久终于在这天下午去了医院,快要出门的时候特意看了看窗外,灰蒙蒙浓雾般的云罩在天上,空气潮湿不见有雨,我索性戴上了一个棉制编织帽便出门了.去医院的路上总觉得自己的胸闷的更加厉害,仿佛是有一块500斤的石头压在胸口,我精神有些恍惚,开始想象自己会忽然猝死在路上,这种想象无比的真实,在之前胸闷的不厉害的时候我也时常想象,不过那时想的大多是自己死后,父母可不可以快点振作起来,会有多少朋友来悼念我,不过现在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想的仅仅只有,死后,我该会去哪里.去医院的这500米不到的路上,我仿佛走了一生.最终我还是没有猝死在路上,在排队挂号的时候,我忽然发现自己的帽子在滴水,回头看了看隔着玻璃门的模糊世界,雨已经下大了,我已经不知道那时淋雨的我是没感觉到还是不在乎,脑袋昏沉沉的,只想快点得到结果,不管是坏或是什么,然后回家睡觉.
有心内科科室的2号楼距离挂号厅大概有300米的距离,今天是星期5,医院里的年轻人并不多,我信步走在去往科室的路上,不躲雨,也不多看花道里半死不活的三色堇,不知道是不是身处医院还是什么,我现在的内心十分平静,胸仿佛也没有刚刚那么闷了,没过多久,我便来到了2号楼的门前,这栋老旧的大楼仿佛是上个世纪的建筑,门厅上挂着一排锈迹斑斑的铁质奖状, 两个半人高的花坛立在几阶台阶的前面淋着雨,我不明白为什么这家医院这么钟爱三色堇,就连这两个突出的花坛里都栽满了像骷髅一样的三色堇,就在靠近大门左边的花坛边,我看见了她,她那时被一把硕大的黑伞笼罩着,一件不合身的浅灰色羽绒服稍微向左倾斜,微微露出了里面酒红色的高领毛衣,风吹过她漆黑的头发,露出苍白的脸上看不见一丝的血气,她眼睛无神的看着那些三色堇,不时抿抿浅红色的嘴唇仿佛这样就可以抹去嘴唇上浅浅的死皮.我装做没有看见她,快速的上了台阶,那一丝不知名的香气围绕着我走进了漆黑的楼内.
我把已经湿透的帽子挂在了候诊室门旁边的挂钩上,看向四周,候诊室里空荡荡的,仿佛我是它第一个客人,开的半大的窗户隐隐约约透进有人在争吵,我抖了抖身上的雨水向窗口走去."我回来照顾咱妈已经有10几天了吧,花费也有3万多,老二你什么时候回来?",一阵沉默,"没时间?我也没时间!我和公司请的假,明天到期,你也知道,咱妈得这种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去了,身边没人照料不行......",我觉得有点冷,无力的关上了窗户,转过身去,发现本来空荡荡的候诊室里多了一个人.她看起来不过20岁,正弱弱的坐在候诊室铁质长椅的尽头,黑色的伞靠着墙立在那里,浅灰色的羽绒服已经整理好了,向右偏着的刘海很适合她小巧精致的脸,我看了她很久,她可能注意到了我在看她,慢慢的底下了头,开始拨弄着自己葱白的手指.我见她有些尴尬,就背过身去,专注的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桃林,刚才的争吵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淅淅沥沥的雨声再一次覆盖了整个医院,远处有个打伞拉着行李箱的年轻男人,走过桃林前的小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个老旧的世界.
从诊断室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5点多了,医生看过了我的诊断报告,说我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轻微性的季节性哮喘,诊断室里沉闷的气氛搞得我头很晕,出来的时候医生好像还对我说了什么,我没有听清.眼前的候诊室一如我刚来时那么空荡,只有那把靠在墙边的黑伞在证明这里还有人来过,不过它的主人不知道去了哪里,我看了看窗外,暴雨如注,仿佛上天想要浇灭这所医院的所有亮光."这没有伞,可回不了家呀",我开始懊恼自己出门的时候没有带伞,看着立在长椅边的黑伞,我忽然想起了医院外面有一家便利店,"也许我可以暂借那个女生的伞一用......不过至少要先打个招呼吧",我有些迟疑的拿起了那把伞,走出了空荡荡的候诊室.楼道里飘散着一股医院独有的药味,几个提着饭盒的人不慌不忙的走向了楼道的深处,他们表现出的那种安心的神情,就仿佛这里是他们生活了一辈子的家.我沿路找寻着那个女生的踪影,没有发现,我爬上了二楼,想要碰碰运气,在二楼靠近盥洗室的一个病房旁,有一群人围在那里,我安静的走了过去,一是想要看看那里发生了什么,二我认为那个女生就在那里.我大约看了一眼围在这个病房前面的人,男男女女,大多都是花甲之年,大多都面目凝重.我踮起脚,向透出细碎白光的病房看去,一个破旧的行李箱立在一张惨白的病床旁边,病房最里面的窗户前,一个年轻的男人在通着电话,不时抹着眼睛,就像里面进了沙子,窗外的雨声清除了这里一切的声音,每一个人都仿佛耗尽了生命的所有力量,呆呆的站在那里,目送着不知道是她还是自己的什么东西慢慢远去.
最后我终于找到了她,隔着玻璃,她安静的坐在诊断室的长椅上,手里攥着一件烘干的棉质编织帽,我慢慢的推开门,她察觉到了什么,站了起来,紧张的看着我和我手里属于她的伞,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对不起,我想借用你的伞一会,十分钟就好,刚才在外面找你,想和你说的",我觉得我有些语无伦次,"嗯",她忽然想了起什么,匆忙把攥在手里的编织帽递给了我,"这个都湿透了,一直在滴水,我刚刚去二楼做常规的时候顺便把它烘干了,还给你","谢谢,谢谢",我接过帽子,尽量没碰到她小巧的手,"我差点都忘了我还有个帽子了",我自嘲的说着把那顶暖和的帽子扣在了头上,右手不自然的前伸把伞递给了她,她微微的伸出了手又退了回去,眼神飘忽在我和帽子之间的区域,仿佛在做着什么决定,"嗯,没关系",她说,"我现在也正准备回家,我送你到医院门口吧","这可真是麻烦你了",我有些激动的说,"嗯,没关系的,没关系",她不知道是在对我还是对自己这么说着,我没有再接下话去,一阵短促的沉默后,我们走出了2号楼的大门,雨还是很大,风也是,我害怕她淋湿把伞尽量的偏向了她那边,一路上她都没有说话,大大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前面,就像躲在蘑菇下好奇的精灵,这短短的300米,不长不久,但足以勾起我对她的一切美好幻想,在我们走到了挂号厅时,这一切幻想也就理所应当的结束了.我合住了伞,拍了拍左边沾满雨水的袖子,挂号厅里灯火通明,远远透过雨水帘幕依稀可见的二号楼,现在就像孤岛一般立在那里.我看了看那个女生,脸色有些发白,不安的注视着医院外的行人,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她在发抖。"你没事吧",我看着她小心的问,她似乎是刚刚意识到我的存在,猛的看了我一眼,随后粉红色的嘴唇微微上挑,轻声说“我没事,谢谢......”,“好吧”,我看她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也就没有再继续问下去,“还是要谢谢你了,我准备去旁边的便利店里买把伞,你呢,家远不远”,"不远",她稍稍停顿了一下后说"坐公交车的话大概半个小时就到了","嗯嗯",我一边说着一边把伞递给了她,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随后我们一起离开了医院,她慢慢的走向候车厅,我快速的钻进了那家便利店. 天已经彻底的黑了下来,雨还是很大,风也是,我在便利店里随便买了一把伞便出来了,走在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着那个女生快要出医院时的反应,那种有点发抖的样子让我有些担心,想了想自己下午去医院时的感受与种种想法,我便折了回去,至少在我还可以看着她时,我不希望她会发生什么.远远的候车厅被广告牌的光照的发亮,零星的几个人立在那里拨弄着手机,那个女生低着头坐在这些人后面的铁质座椅上,伞倒在了广告牌前的地上,我慢慢的走了过去,把她的伞重新立了起来,抹了抹座椅上的雨水后,我轻轻的坐在了她的旁边,"你的车还没来吗,雨下的这么大,我还是选择坐车回家吧",我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气氛有些尴尬,正在想着下一句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她忽然抬起了头,左手用力的捂着胸口,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挤出了一句,"嗯,是呀"。伴随着一阵不知名的香气,她像一袋羽毛似的倒在了我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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