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玄:薄明之森》
——大西克禮 著
王 向 远 译
所谓幽玄,就是有心,却不诉诸于词。薄云遮蔽月光,满山红叶被笼罩在秋雾中,如此风情就是幽玄之姿。——正徹
我们在前面总结道“简言之,我们之前研究物哀,是以我们的心为根本去感受美;而现在我们研究幽玄,则是以自然的视角去看自然的美。”此句不仅对“物哀”和“幽玄”作了区分,同时也点明了幽玄偏向于“人为不可及”层面的性质。下面我们以不同时期的大家对幽玄的理解,来深入探讨一下“幽玄美”。
正徹、心敬(和歌)
歌人正徹曾对和歌“云笼雪山,暮行山中,苦无云梯过雪峰”作出“行云回雪之体”、“无法言说的飘泊感”等评价。这里的“行云回雪之体”就是“幽玄体”,可以看出正徹对幽玄尚抱有一种体裁形式的理解。和以往不同的是,这里的形式是包含美的,同时也是近似幽婉、无法明说的。
正徹认为,只有真正在“幽玄”其位者才能“知幽玄”,许多人提到的“幽玄”只是余情并非真正的幽玄,又或者是将物哀的文体说成了幽玄。大西克禮对此表示,“和歌不说理,和歌在理之外,正是幽玄最重要的意涵”。
正徹有一首自创的和歌:“海风卷沙石,岸边柏树老,松叶声声枯。”与此相应的还有一首藤原家隆的和歌:“风吹岸,松籁响,月光寂,老鹤一声鸣。”
正徹称藤原家隆此歌,仿佛作者置身仙境所吟之歌,气势强盛,非“幽玄体之歌”。这只是正徹个人的理解,若换作其他人例如藤原俊成,大概又会赞赏其中的“幽玄之美”。
各个时代对“幽玄”的理解都有其独到性,同时这独到性也是拘泥于当世的局限性。
心敬是正徹的门生,他更强调“幽玄”在心灵方向的思考,曾在《私语》中写道“歌道便是将幽玄体置于心中的修行”,可见,他倾向将定家的“有心”与“幽玄”合一。
世阿弥(能乐)
世阿弥作为日本的能乐大师,在研究“幽玄”时,又加上了能乐的讨论。能乐与和歌不同,是直接诉诸视觉的艺术,世阿弥之于幽玄,常将其限定在“柔和、婉美”这样的美感形态,这与能乐本身也有一定的关系。
能乐中有女御、更衣、舞伎、花草,此为“幽玄之物”。能乐中还有武士、家臣、蛮夷、松石,此为“强韧之物”。这是世阿弥理解的“幽玄”。
他在将“幽玄”作为能乐表现的第一原理时说,“有人生得幽玄之美,此为上位;有人不具幽玄之美,只是擅长扮演主角,这并无法成为幽玄……仔细想来,幽玄是天生之物。”让我们试着把“幽玄形式”理解为“幽玄之名”,“幽玄价值”理解为后天习得的“幽玄之实”。就不难发现世阿弥的幽玄理解中,对具体化的“幽玄形式”与抽象化的“幽玄价值”有所混淆了。
世阿弥思考幽玄时不是在思考它的价值,不免显得有些局促。
禅竹(佛法)
相较于世阿弥,禅竹的“幽玄”概念就有了更深广的内涵。
“凡幽玄之物,在佛法、在王法、在神道,不在于我。关键在于盛气姿态,至深至远,柔和却不负于物,姿态调和。五行之金是幽玄,明镜是幽玄,剑势是幽玄,岩石是幽玄,鬼神也是幽玄……然而,不知真正性理者,不能言幽玄。”

接下来回顾一下“幽玄”的大体发展。
原始的“幽玄”概念摇摆于一般的“价值概念”与尚未定形的“形式概念”之间。
到了俊成作为歌坛第一人的时期,他试图将这两种概念融合统一并发展成为一种更高的层次。借由他当时的影响力,向他看齐的同时期歌人的作品也渐渐沾染了幽玄的意味。
到了俊成的儿子定家时,他又将俊成融合统一的“幽玄概念”再次明确分离。把幽玄的“价值概念”置换为“有心”,并把幽玄限定为一种和歌的“形式概念”,与其他体裁并立。
定家之后,“幽玄”几乎都是形式概念,它的意义也越来越窄化。
直到正徹、心敬等理解俊成、定家的幽玄“价值概念”的后人出现,幽玄的地位才再次提升。虽然还是作为“幽玄体”的形式概念,但已不再是单纯的体裁,而是含有更高美学层次的价值意义。同时期的日本歌道已经明确显示出将“幽玄”作为一种理想的、最高级的美学境界的倾向。
到了世阿弥,幽玄的意义又有了偏重“优美”的倾向(虽然不久便被禅竹等人纠正),但这也只是因为能乐本身的性质。
对于能乐这种特殊的艺术而言,幽玄所具有的是独特的美学价值,从此可见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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