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在老家农村,特别喜欢听老人家“讲古”。村里有不少耄耋老人,其中有一些在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年代参加过红军,听他们讲故事,就象读历史,但却要比历史课鲜活生动得多!
在这群老者的口中,有一个使用频率很高的词汇:老师。“XX老师”“XX老师”频频出现。
那个年代,还没有网络,也没有手机,所以只好带着心中的疑虑一直长大…参加工作…直到自己看到很多很多的党史研究资料和地方史料,发现这些耳熟能详的名字不仅有一大批著名的革命烈士,还有民国江西省府的厅长、公署专员,甚至还有两个国军中将。
原来,这就是长者们口中的“老师”!那是那个年代,缺少文化而又渴望知识的农民们对读书出身的人,刻在骨子里的尊重。
原来,“老师”并不是只会敲黑板、划重点!呵呵
曾天宇,又名澜挽,江西万安人。1896年生, 1912年秋考入南昌心远中学,1917年8月赴日本留学。1927年6月底他奉党的指示,以省委特派员的身份被派回万安组织农民武装斗争。1927年6月起,他率领万安农军三打遂川、一占泰和、四攻万安。1928年1月8日攻克万安县城,震惊全国的万安暴动宣告胜利,并在随后建立江西省第一个县级苏维埃政权。曾天宇是江西早期革命活动家,和方志敏、袁玉冰并称为“江西革命三杰”。

大革命时期,尤其是在万安暴动四打县城期间,“澜挽老师”在万安各界群众的心中,是神一般的存在!
这可不是作者胡编乱造,现存于中央档案馆的历史文献《江西第一个苏维埃-万安暴动的胜利》就对此有明确的记载:“万安在八一以前即有共产党,党员400余人,农民最多。但对于党不大认识。仅在少数知识分子的领袖(所谓老师)领导与指挥之下,农民党员对老师信仰颇深。”“万安各级农协的负责人均是农民,但因该县农民运动是由少数知识分子所发动,故农协民众对于“老师”(该县对知识分子的尊称 )有很大的信仰。”(选自江西省档案馆所编《江西革命历史文件汇集》第195-202页,1986年版)。
而在1927年12月4日江西省委致赣西特委的一封信《对吉安、万安县政变后县委工作的批评和指示》中记载:“万安县委自政变后,即不曾与省委发生密切关系,同时因为过去党的工作非常幼稚,在群众中没有一点基础,一般同志的心目中,都只认识少数活动的个人(所谓老师)而不认识党。一切党员的活动,都在几个老师的指挥之下,而否定党的领导,故虽有县委的组织,祗不过是空有其名,县委的书记可由少数个人私相授受,少数个人可以冒充省委特派员(如谌光重),竟不要什么名义,仅以元老资格(如曾澜挽)召集三区代表会议(万安本有五个区委)改组县委,种种怪诞的事实,都发生出来。”(选自于江西省档案馆所编《江西革命历史文件汇,一九二八年》第107-108页,1986年版)
在家乡,名气最大、声望最隆的自然是“云帆老师”萧声廉,其人其事民国县誌单独立传。萧声廉,字驭繁,号云帆,13岁即中秀才,17岁中举人,废除科举后,1903年被选为官费留洋生,保送至日本政法大学政治经济科深造。在日其间遇孙中山,相交莫逆,成为同盟会最早的成员。萧云帆毕业后回县创办了县立第二小学堂,并以学校为基地,任同盟会万安分部部长,发展组织,开展革命活动,后人为纪念他,将该校命名为“云帆小学”。1912年,萧云帆被选为民国政府江西第一届省参议会议员,参与讨袁,受北洋军阀通缉,被迫逃亡日本。1916 年萧云帆回国参加“反袁护国”运动,继任省议员,并被选为国会参议员。是年7月,赴上海协助孙中山筹备非常国会,7月17日,又随孙中山到广州组织军政府,任非常国会议员及大元帅府秘书。1924年1月,中国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在广州召开,孙中山亲自圈定萧云帆为大会代表,并任大本营中将参议。1925年3月,孙中山在北京病逝,萧云帆出任治丧委员会委员,亲笔撰写挽联:
主义唯三民五权,创业艰难,四十年来无余子
声名振九州万国,盘根错节,二十世纪第一人。
1926年,萧云帆参加第二次北伐,入赣任江西省政务委员会委员、省党部执行委员、教育厅长。其间,在家乡连续创办了第一、第二、第三启明小学。1927年参加“八一”南昌起义,被蒋介石通缉,困居上海法租界长达10年。其间,与宋庆龄、邓演达等共同创建了中国农工民主党。抗战爆发后,受熊式辉之邀,出任江西上饶行政督察专员兼保安司令兼任上饶县县长,1938年,任第一战区司令长官部参议,次年在西安担任军事委员会天水行营军法处长,1940年任成都行辕中将参议。1945年抗战胜利后,肖云帆回籍出任江西省府委员、省战后事业计划委员会委员。1946年3月逝世。
关于这些“老师”前辈,我们这样的后辈只能看到一连串文字和职务,发生在他们身上的鲜活故事,只能从老者们的口口相传中听到:民国十五年,主政江西的是滇军朱上将,他虽然手握重兵,但却对一介书生的同盟会元老、党国元勋肖云帆十分尊重。在任命光复后的各县县长时,特命人将拟任名单送省籍名儒肖云帆审核,肖云帆一边吸着水烟筒一边听来人读名单,每听到声名不佳或投机钻营者,肖云帆就不停咳嗽,让来人读不下去,来人终领其意,在名册上前后划去七人,于是就有了“云帆老师咳声嗽,七个县长卷席走”的故事。

1927年八七会议后,除了在湘赣边举行的秋收起义外,江西多地进行了农民武装暴动。这些暴动大多很快失败,只有少数几个地方成功地开辟了红色武装割据区域。在赣西南最早实现武装割据的是同处吉安县的东固地区和延福地区。而它的创始人和领导者,也是一群被农民和绿林武装尊称为“老师”的知识分子。
陈毅同志在1929年9月1日向中央所呈报的《关于赣南、闽西、粤东江情况的报告》中记载:“看着赣南群众斗争有两个最红的地方可以为赣南群众斗争的代表,一个是东固.....为江西红军第二团之根据地。另一个是于都之桥头,为江西红军四团之根据地。从桥头到东固约200里左右尽系赤色区域。.....东固一带是以附近之知识分子(往吉安、南昌读书的学生)为基干,他们在外面加入共产党,受豪绅压迫跑回来,利用家族关系,以东固附近一带山林为基础向豪绅游击...”(选自于中共江西省委党史资料征集委员会、中共江西省委党史研究室编:《江西党史资料》第4辑《赣南农民武装暴动专辑》第167页, 1987年印制本)
东固党组织基础是大革命时期由吉安的省立第七师范学校的革命群体所奠定的,其三名重要领导人均毕业于第七师范。
赖经邦,赣南红军和革命根据地最早的创建人之一。1919年考入省立第七师范学校,1923年7月毕业后到吉安永和高等小学任教。1926年9月加入中国共产党后,利用他担任吉安县教育局督学,负责管理其家乡东固、富田一带学校事务的机会,在东固建立了党小组。1927年9月上旬,赖经邦在东固敖上村召开会议,成立中共东龙支部,赖经邦任书记。10月,成立了东固工农革命军,赖经邦任队长, 1928年2月,东固工农革命军和永吉游击队合编为江西工农革命军第三师第七纵队,开辟了以东固为中心的武装割据。
高克念,1924年毕业于吉安江西省立第七师范学校。192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参与了东固根据地的创建,曾任东龙区委书记,1930年10月,红军第九次攻打吉安时,任东路指挥部总指挥。
曾炳春,1925年第七师范毕业后,受聘到吉安县永阳小学任教, 1926年入党。参与了东固根据地的创建,1928年2月任第七纵队秘书长,后改任党代表,红四团政委,赣西南特委军事部长,红20军的首任军长。
吉安共产主义革命最重要的引路人是罗石冰,1924年2月考入上海大学,加入中国共产党,任校支部委员。1926年1月回吉安组建团地委和党组织,在省立第七师范建立吉安第一个党组织——中共吉安党小组。4月,任中共江西省委书记。次年任中共吉安地委书记。后参加南昌起义,任财政委员。 罗石冰是吉安县延福乡大安井头村人。1926年1月,他从上海到吉安筹建中共特支时,回到延福,以塘东第九小学为基地,建立了吉安第一个农村党支部——延福支部。
李锦云,1926年3月加入共青团,后赴广州农民运动讲习所学习,在农讲所入党。大革命失败后,李锦云回到延福老家。1927年10月,改编流落在延福的原国民党第八师某部排长李育青率领的队伍,成立了油田游击队。同月,在塘东又建立起一支游击队。1928年2月,延福工农武装发展为江西工农革命军第三师第九纵队,开辟了以延福为中心的武装割据。
东固和延福,后来随着李文林的加入和主导,发展成了毛主席在1930年撰写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中称为“李文林式”的东固红色革命根据地,成为井冈山红军创建中央苏区的落脚点和出发地。
李文林,1900年出生在吉水县水田乡石鼓村的一个富裕农民家庭,1921年从省立吉安六中考入江西公立法政专门学校,1925年10月考入黄埔军校第四期。1926年10月毕业后在朱德第三军军官教育团任教官,同年入党。1927年8月参加南昌起义,起义部队在潮汕失利后,李文林潜回家乡继续开展革命活动。
“文林老师”是从江西共产主义革命一开始就作为骨干成员置身其间,大革命失败后又回到家乡继续革命的地方领袖,毕业于黄埔军校和参加过南昌起义这双重经历,使他的地位在当时江西苏维埃革命高级军事指挥员奇缺的状况下显得格外突出。江西省像这样在革命早期就具有很高名声和较深资历,后来又以自己的家乡为基础领导地方武装、开创根据地的革命者,只有李文林和方志敏两人。

当然,在那个年代,最著名、最叱咤风云的“老师”,莫过于毕业于湖南省立师范学校的伟大领袖。从广东农民运动讲习所,到韶山农民夜校,再到秋收起义上井冈山,润之先生一介书生却搅动了整个时代的风云,改变了中国的走向和世界的格局。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那张风靡全国的伟大领袖去安源的油画里,年轻的领袖一袭蓝布长衫,身携雨伞,昂首阔步,目光坚毅,不正是那一代投身革命的乡村知识分子们的集体画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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