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刚冒出个头,我大学毕业分配回原籍,不久便认识了在我家地盘上工作的瓦岗寨小伙子,在认识还不到半年的大年初二,我竟高高兴兴的成了瓦岗寨的新媳妇,被一群孩子叫做大嫂。
第一次听老公说他的家乡在凤翔县彪角镇的瓦岗寨,便被大气而神秘的 “彪角” 和 “瓦岗寨”吸引。“彪角”据史书记载,与汉武帝刘彻一次狩猎发现一只外形酷似彪的独角兽有关;说到“瓦岗寨”,第一个想到的是翟让、李密的瓦岗军起义,也曾联想到“瓦岗五虎”,但细查之,老公的瓦岗寨与这些英雄故事毫不相干,能扯上历史的,就是上世纪五十年代,这里已被列入我国仰韶文化保护区域。
在一马平川的土地上生活了20多年的我,在瓦岗寨第一次见到了窑洞,进村的那个坑洼不平,又陡又长的大坡,崖台,料僵石是我到过瓦岗寨后才知道的新名词,对婆家人的生疏,对瓦岗寨的偏见,我排斥性的认为那就是一个穷沟沟,这样的印象一直沿续到我的儿子出生。
刚参加工作那几年,单位上班要求严,孩子又小,那时的火车买不到票,挤不上车是常有的事,即使幸运挤上车,常常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挤得孩子嚎淘大哭,大人浑身是汗,孩子经常会被拥挤的人流架在空中,每次还要肩背手提的从老家带回,又沉又重的几大包挂面和几大桶醋,回到家孩子撒欢去玩了,而两个大人则象散了架的一堆烂泥,那时拖家带口回趟瓦岗寨,还真的是件不容易的事! 老公每年回家次数会多一些,我只在每年的过年,才会陪老公回瓦岗寨住几天,有几年我甚至一年也回不了一次瓦岗寨,对瓦岗寨的了解便一直停留在老公的言语里。
那时李家大院几乎每家都有七八十岁的老人,尽管家家盖了大瓦房,但老人们却大多习惯住老窑洞,在我还没分清那些婆和爷是那家的婆和爷时,老人们却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了我们,期间我和老公也先后安葬了我早世的公公和我家的婆。几十年不断地受西府乡村文化熏染,现在进了寺庙,我也会学着婆婆烧香叩头! 我甚至怀疑受过高等教育的自己,现在还是不是唯物主义者!
几十年来,作为瓦岗寨老李家的长孙媳妇,家里过事,尽量参加,尤其是白事,力求不缺席。瓦岗寨除了李家人集中居住的大院子,以及我们來回必经的渡槽和渠边,对我来说,去的最多的便是瓦岗寨那个安埋人的西坡。几年间,随着几位爷婆的离世,后来又有几个爸也先后葬在了那里。逢年过节,清明十月一,无数次的到西坡给先人送钱加衣。 忘不了也抹不去族人们披麻带孝,围绕着映红了天的麦草烧纸堆,在渡槽边祭奠的场景!
我们常年在外工作,每次回瓦岗寨,我更象一位串门的亲戚,家里过事,帮忙的人认为我是主人,问我要东要西,搞得我手忙脚乱,要东抓西,我真想告诉他们,我根本不知道东西放在哪里,加上口语上的差异,我甚至都不明白他们说的东西长啥样子! 家里平日有事,我们除了拿钱什么也不会干,自家两次白事都是门子的几个爸爸帮我们料理的,我对几位爸爸除了尊敬更多的则是感激!
共同生活了几十年,饮食上我和老公谁也没把谁给融合了,他依然是他的西府胃,我还是我的东府嘴,他吃他的臊子面,我吃我的馍馍菜,植根于骨髓中的饮食习惯,要中途改变实在太难。记得刚到婆家那几年,家人把吃过面的汤又回到锅里再用,我实在难以接受,每次吃面我只吃一碗,后来家里也改进了做法不再使用回锅汤,对那又辣又酸的臊子面,尽管情感不再那么排斥,但我的肠胃还是不太能够接受,这便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不能免强,不要强求,喜欢就好。
几十年来,我一直觉得自己就是瓦岗寨的一个过客,直到去年七月在老家参加四爷四婆的安葬仪式。四爷四婆在外工作了一辈子,双双去世后由儿女从兰州一路护送,回到瓦岗寨老家安葬,那种“出去一个人,回来两堆灰”的情景,使我第一次真切的领悟到我也是瓦岗寨的主人! 忧虑自己百年之后,将身安何处?是否也要回瓦岗寨的那个西坡?想想那西坡上空一日三餐,四处萦绕飘荡的臊子面的芳香,那时的我是否能够适应那里的环境!
今年阴历十月一,我与老公和妹妹再次驱车回到瓦岗寨,清除了公公坟头的杂草。随后站在高高的西坡,由西南向东北极目远望,无意间发现瓦岗寨竟是一幅由西向东铺开的若大的山水画。你会看到一条宽阔的河床,被两岸高耸的土坡所夹抱,这些土坡上面大多数已是农田,田块大小不一,高低起伏,错落有致,田地间偶尔还会看见不知名的鸟儿啄苗后轻轻飞起,飞翔在蓝天白云间。
瓦岗寨就在河南岸一块相对开阔的台地上,冯家山地下隧洞从村子西头喷薄而出,分南北二个干渠,向东向北分流而下,这个人工水利工程给瓦岗寨及下游村庄的农田灌溉带来了诸多便利,又给沿岸村庄多少孩子带来了玩水的乐趣与儿时的美好回忆。
没见过的皂角树,还有没去过的底哈窑,前两天才知道常说的那个渠边就是南干渠。瓦岗寨,老公的瓦岗寨,对我来说,你还有多少个秘密不为我知。成为一个合格的瓦岗寨人,我还有哪些功课要做? 现在,我决意放下身段,端正心态,认真的去寻觅去体会,尽快地融入瓦岗寨这个大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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