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天去工作了,余明看看窗外不可直视的太阳有点发憷,走在烈日下的滋味并不好受,何况他满腹心事,也无暇欣赏南方小城不同于北方城市的气质。
踌躇片刻,还是没有出门,在狭窄的出租屋内简单做了家务,余明百无聊赖歪在床上。
困意来得突然,既然左右无事,余明忍不住允许自己任性一下,在不该睡觉的时间小寐片刻。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他梦见了邓肖,大学时的邓肖。
那时的邓肖多潇洒啊,虽然外貌勉强了些,可他为人爽快利落,又是个热心肠,和班里的男男女女都关系不错。学业上邓肖的态度一向是得过且过,属于混学位证毕业证的那类。平时又有些总能让人发笑的小聪明,这样既没有距离感又不会对优等生产生威胁、自身个性又具有亲和力的人,也许不会是班里的核心人物,但一定是人人提起来印象都不错的那位。
余天和这样的邓肖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若是在大学时有人跟他说有朝一日他会和邓肖单独两人把酒言欢,他一定会觉得对方荒谬透顶。
可是时过境迁,谁又能说得清呢?
短暂的梦境毫无逻辑,一会是邓肖在一群朋友的簇拥下兴高采烈讲笑话,一会是他拿起一副乒乓球拍跃跃欲试,满脸兴奋。
余明睁眼的时候,耳边好像还能听见邓肖具有感染力的笑声。
他忽然很想和谁分享一下这意料之外的重逢,翻了半天微信通讯录,找到一个名字,杨丽德。
记录显示,上一次聊天还是杨丽德通知他婚讯的时候,时间是一年前左右,余明在道贺后随即转账发了三百的份子钱。
曾经他们关系最亲近的时候,他暗暗想有朝一日杨丽德结婚,一定要随一千块。甚至,他们好几次开玩笑说要请余明做女方“伴娘”。
就像是两颗孤独的星星在漫长的自转公转以后居然恰好碰面,那相遇相交既有惺惺相惜,也有对对方的怜悯。
他们都是班级里最没有存在感的,都擅于用一双眼睛默默观察周围的一切,胸膛内都埋藏着千言万语却无人可以倾诉。杨丽德和他一样早慧,也和他一样缺乏对人情世故的把握,笨拙的他们在大学四年里学习最多的不是专业知识,而是与人相处的技巧。
毕业前夕,他们的差距已经很明显了。也许杨丽德本质上就是一个乐观开朗的人,只是成长环境限制了她,如今这一部分在大学里补完。
一个只需学会释放压抑的天性,一个却是要扭转甚至重塑自己的性格。
曾经心有灵犀的对视最终沦为可有可无的寒暄。
余明对此有些遗憾,但也仅止于遗憾,他天生的迟钝保护了他,也让他失去挽回的机会。大概这就是所谓命运的安排吧,余明认为,每一个人终其一生都是孤独的,其他人都是生命的流星,只要回忆起来是美好的,那就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相聚都是短暂的,只有别离堪称永恒。
“你还记得邓肖吗?昨天我们一起吃饭来着,他变化挺大。”微信内容反复编辑后定格在这里,发送键就在拇指下方,只要轻轻一按,另一端的铃声就会响一下。
他最终还是删除了未发出的内容,太久了,隔得太久了,也许杨丽德是等过这样一条微信的,却绝对不是毕业五年以后,不是在那样一条三百块钱的随礼之后。
他们面对面的最后一次谈话以不欢而散结束,余明难以置信地反问杨丽德:“你现在怎么这么庸俗?你看看你追求的都是什么?吃喝玩乐?穿衣打扮?你的梦想呢,你的精神世界呢?”
这种如今想起来都让自己脸红的天真言辞自然惹怒了彼时的杨丽德,她也愤怒地大喊:“你能不能现实一点,啊???”她动真气的时候总是没办法简明扼要表达出自己的观点,和余明恰恰相反。
余明立刻认为她是理屈词穷,而不是气得说不出话。既然如此,那对的一方就是他,而不是杨丽德,因此他无需道歉,也无需做出任何求和的举动。
因为他是对的。正确的一方只要等着错误的一方冷静之后想清楚,谁错了谁来求和。余明一直遵循着这样的规则,这规则在他和杨丽德之间也屡屡发挥作用,有时是她道歉,有时是他道歉。随后他们会和好如初,继续谈论诗歌和梦想,谈论一切落实不到现实里的话题。
现实那么沉重,离得又那么近,只有麻痹自己,不断忘却,同时哄骗自己要相信未来,却只字不提当下。消极应对的恶果终将到来,只是早晚的问题。
现在它来了,以一种缓慢而无情的方式,让余明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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