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小酒喝了两个来小时,大部分时间都是邓肖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余明只负责静静倾听。饭毕,邓肖从手机上叫了一位代驾,先把余明送回余天的住处,再送他自己回家。
老旧出租屋内,余天已经睡着了,听见门响立刻又醒了。
窗外是如水的月色,出租屋薄薄的窗帘挡不住温柔的月光。余明见哥哥从地铺上要爬起来,赶忙轻声说:“别起来了。有水吗?我渴得厉害。”余天示意他看角落柜子上面的大水杯,余明点点头,走过去两手端杯大口灌下。
他喝水的功夫余天还是爬起来,去里间打开空调。
兄弟俩都躺下,余天见弟弟平安归来,放心地睡了,很快鼾声响起。余明却越躺越清醒,本以为微醺时睡觉最好,却不料被邓肖灌了一肚子烦恼,反倒满脑子思绪翻滚,无法入眠了。
人世间的快乐和痛苦往往是不相通的,邓肖烦恼得真情实意,喝酒时五官都挤在一起。会想起里,余明注意到他额头上多了浅浅的皱纹,发际线也后退了几分,整个人竟然已经隐隐有了衰颓的气息。
早上余天又起来熬粥煮鸡蛋,余明被他分派去买油条。吃饭时兄弟俩说起余明的同学,余天生怕他又被辞职的事情影响心情,赶忙岔开话题:“今天你想去哪?青湖区听说有个什么什么花展,要不去看一看?”
余明对哥哥的体贴自然一清二楚,但他说:“不去了。我还是随便走走。”
他没有告诉余天,昨天喝酒时他还顺便问了问邓肖所在的公司招不招人。邓肖沉吟片刻,说:“这我得明天问问,我也不大关注这些。”他看看余明,又问,“你还是想做咱们本专业吗?”邓肖已经完全不做技术了,基本是做管理。
“嗯。”余明点头,“我喜欢搞技术。”
“……搞技术是没有出路的。”邓肖认真说,“要创新,太难;要速度要质量,一样难!而且做技术有几个上的去的?”他边说边摇头,“反正我是不做技术,我也弄不明白。”
余明但笑不语,他心里有自己的打算。不管什么时候,技术学到了用到了就是自己的,有这样一张牌在身上,即使不是百发百中的王牌,也能让他安心许多。至于管理岗位,他自认并不适合,大学失败的社交就足以说明他在与人沟通方面力不从心,何况他内心也对管理岗位有些不屑,这大概是理工科学生的通病吧。
邓肖答应他先问问公司有没有招人的计划,不过这一点余明心里有数,现在少有公司不缺人的,只是实在难招到合适的。又要专业对口,又要应届或者有几年相关工作经验,还要考虑是否已婚,是否已育,所幸这座城市户口并不难上,所以这一项可免于考察。
余明作为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男性,在求职市场上还是很有优势的。
对于哥哥曾经说过的“不行就跟我去工地”,兄弟俩很有默契地谁都没再提起。
对于无业者可能遇到的情况,余明并没有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最出乎他意外的,并不是他人对他身份转变的反应,而是他对自我的定位。
随着离开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平台,他倏忽间发觉,他整个人似乎只剩下一个干瘪的名字,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往常他可以自信地自我介绍是XX公司的设计师,可如今这头衔自然已经取下了,新的却又没放上去。余天的邻居,一个收破烂的老头问他在哪工作的时候,余明一下子浑身不自在,只得用放假旅游来搪塞。老头不知他急于掩饰,还真心实意赞叹是个好工作,还能放假旅游!乖乖,天下还有这样的美事哎!
余明不由窘迫地躲进屋去。
他逐渐明白,不是老东家配不上他,是他配不上老东家。不,这样说也是不准确的,余明自认兢兢业业,至少也为老东家贡献了不少价值。可是对应的,他也拿了工资不是吗?
越想越糊涂,余明烦得来回叹气,他想,在别人面前我以XX公司为荣,可XX公司会以我为荣吗?所以说到底,不是XX公司离不开我,而是我离不开它!可现在,我已经辞职了……
余天参不透弟弟复杂的神情,只是想当然觉得一顿酒让他不大舒服,不由教育道:“喝不了就少喝别喝。”
“……”余明满脑子的“公司和我”小剧场被余天打断,无可奈何按了暂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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