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春堂群芳宴之豆豆赋诗 第一回

孟豆者，扶风人孟达次子也。其母成都蒋氏，本义阳人也，汉末时，随祖父避难入蜀，遂居成都郫县。孟达本蜀将也，因不助关羽见责，又与刘封有忿，遂惧罪降魏。先主素信孟达，不求委质，故孟达家小俱在任所。及其降魏，不仅带走了四千部曲，更得尽携家眷。一妻三妾并诸子侄，皆背国归贼。

孟达降魏后，见宠于魏主曹丕，拜建武将军，封平阳亭侯，食邑三百户。曹丕为了表示信任，迁孟达为新城太守，授以治疆之职。孟达遂引徐晃、夏侯尚寇蜀，大败刘封，夺了蜀汉的上庸、新城、房陵三郡。

公元221年八月，曹丕又命刘封为领散骑常侍，将军号及守郡如旧。九月，曹丕又赐孟达美女二名，奉诏侍寝。至此，孟达妻妾成群——正室蒋蘧，妾者文氏，卓氏，常氏，又有美人谢小环、崔姬。

早先，孟达已在洛阳城西买有田宅，自名“息风居”。他在外任守职，长子孟兴，外甥邓贤之任辅佐——这也是魏主亲猥有加所致。幼子孟豆自来留居洛阳；蒋氏与诸美妾则或居洛阳，或时时赴新城，与夫君享那琴瑟和鸣的乐趣。原来，孟达虽然性情偏狭，待内室却无偏宠之咎。老妻娇妾，他是一视同仁。故妻妾六人，便似那官军轮休般，以六十日为期，次第之任所。虽然如此，美妾们仍以不能专宠为嫌，彼此常相倾轧。唯正夫人蒋氏性不嫉妒，且自感年高，又有两个佳儿，这时节全无争贪之念。

这年是曹魏黄初四年（公元223年）正是岁首之朔。一大早起来，蒋氏领着家人祭拜了天地神祗，祖宗先人，一直忙到辰时初刻，才礼拜周全，胡乱用过了新春第一顿饭。因闲了没事儿，她便要带了孟豆前往平陵侯府拜年。孟达投魏以来，满朝文武中有两个最是说得着的，一个是尚书令桓阶桓伯绪；再一个便是那平陵侯夏侯尚伯仁。故两家内眷常相走动，蒋氏与夏侯尚正妻湖阳县君曹氏情好甚笃，形同姐妹。那曹氏端庄淑静，不好游玩，却内里豪爽，是个待人厚道，热情好客的主妇。

蒋氏命人在门外备好了礼物、车马，她方拉着孟豆出门登车。车把式吆喝一声，一甩响鞭，二匹肥马奔跑起来，拉着鹿车沿道飞驰。

是日，日色暗淡无光，天地蒙蒙，街上有十二分寒意。西北风一阵紧似一阵，凌厉非常。不过，虽说天寒地冻，洛阳城依旧热闹非凡。大道旁，巷子里，处处张灯结彩；街市前，城楼上，随地可见闹春的男女。因是新年，因此，金吾不禁，许民狂欢五日。洛阳城一年中，自以此时最为热闹了。

车内，蒋氏穿的非常厚实，外罩裘袍，内衬花袄，头脸蒙裹着棉巾。刚刚十岁的孟豆捂得更加严实，他头上戴着软边的大红熊皮锦帽，帽沿把整个额头都包住了，帽子下摆则交缠于口鼻前，把眼睛往下统统盖严了。他的脚上蹬着长筒鹿皮靴，靴子外用银丝绣着马踏落梅图案。每只靴子前端还各缀着一匹昂首嘶鸣状的枣红马，“马”只有一只橘子大小，却神肖逼真，百般工巧。蒋氏一路叮咛，教戒孟豆出入常礼。

快到平陵侯府时，蒋氏又对孟豆道：“豆豆，你还记得夏侯叔叔家里那位姐姐吗？”孟豆点了点小脑袋，道：“孩儿记得。那位姐姐今年该有十二三岁了罢。母亲提她作甚？”蒋氏道：“那位姐姐虽又长了一岁，性子却还是那般顽皮……”孟豆道：“怎么？她还是像以前一没规没矩，爱捉弄人吗？”蒋氏道：“可说的是。她虽算不得刁蛮骄横，却是个实打实地促狭鬼，专爱恶作剧。待会子到了她家，你须仔细些，莫着了道。”孟豆点头道：“多谢母亲提醒，孩儿记住了。”

停了片刻，孟豆又说：“不过，夏侯姐姐只是好玩而已，并不是个喜欢欺负人的野丫头。便是受了捉弄，孩儿也不会着恼。”蒋氏赞道：“你小孩子能这般想，那是最好了。不要呕气争吵，那就不好看了。”

说话时，已然到了，车把式将车马停在了街口。一名侍婢跳下车，走到车蓬前，撩起帘子，搀着蒋氏下了车。蒋氏伸手要抱孟豆下来，孟豆却摇手不许，乃自己攀着小门，跳到了路上。他把两只手拢进袖筒，仰头去看对面的侯府。侯府门前锣鼓喧天，正有数十百人在舞龙舞狮，跳丸百戏。围观者不下千人。

蒋氏紧紧拽着孟豆胳膊，走透人群，来到了府门前。只见门前立着十几名豪仆，一个个华衣锦冠，挺胸拔背。蒋氏对着侍婢一点头，侍婢遂拿出名贴，走近把门军士，交他进府通禀。一个军士接了书帖，快步走向内院。

府深院大，过了好一会儿，才见那军士引着一位贵妇人迎出门外。那妇人裙裾飘带，丰彩无限。看年纪大约三十来岁，云鬟绿鬓，蛾眉星目，极是美貌。这便是侯府的女主人湖阳县君曹氏了。她身边还跟着一名长身玉立、秀拔天骨的少年，正是其子夏侯玄，时年十五。

曹氏笑吟吟地迎了出来，离着老远，就招呼道：“这样冷的天，姐姐还过府来看妹妹，妹妹却不曾先给姐姐拜年，成什么话？”

蒋氏也笑着迎了上去，道：“夫人这番客套话是多余了，我们还分什么彼此吗？夫人忙不开倒是真的。”

曹氏道：“姐姐能这样体谅，妹妹便放心了。外边冷，咱们姐妹快进里头叙话。”说完，曹氏又对军士们说：“这位平阳亭侯夫人是我的好姐妹，往后见了夫人，你们只管放了进家，不可如此怠慢！”蒋氏笑道：“夫人说哪里话，礼岂可轻废？”

两人说说笑笑，进了大门。正走着，忽然 曹氏一把抓住孟豆，在他眉间点了一指，笑问：“孟家小哥，还记得曹姨不？你有大半年没来看曹姨了，那是什么缘故啊？”

蒋氏暗使眼色，孟豆会意，一下跪在曹氏脚下，脆生生地拜年道贺。曹氏急忙把他拉起，伸手拍打衣上泥土，道：“好孩子，你这样给曹姨拜年，曹姨再高兴没有了！只是这个头没磕到堂上，那是不做数的，难道你母亲没有教你吗？”说完，她白了蒋氏一眼，怪她闹事。蒋氏笑道：“好个湖阳县君，乡侯夫人，不闻『礼多人不怪』乎？敢情是心疼压岁钱吧？”

斗春堂群芳宴之豆豆赋诗 第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