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

夜沉如水。

学校应夜沉寂。

小门半开着，稀稀落落有人进出。

和着苍白的路灯，绿化带暗碧氤氲，往日彻夜高歌的蟋蟀似也赧然喧嚣，只是断续低鸣。

教学楼静悄悄黑黢黢的，如同母亲在熟睡，老远老远就能感受到那股令人心安的慈柔。

欧阳寒枫看似有意实则无心地走着，努力让自己显得匆忙有活力。

“寒枫……寒枫……这里这里！”声音传自路边小吃店。

竟是李昴！

欧阳寒枫有点意外，“李昴，你怎么也在？”说完便往店里走。

小店熙熙攘攘的，李昴在排队点菜，声音透过喧嚣亦不减清晰，“当然是读书去，难道大学真不用读了？你先帮我占位子，等下陪你聊。想吃什么？”

欧阳寒枫闻言一笑，摇了摇头，“吃过了。不用，谢谢……我爸还在外面等着呢，我得找他去。”

李昴瞄一眼前面，又扫一眼欧阳寒枫，“那你先去，我吃完找你。东盛和阿祥都过来呢，估计也快了。”

欧阳寒枫吃了一惊，“不会吧，东盛他也在广州航海学院？”

李昴嘿嘿笑着，“何止？还有几个女的……老板，来份牛腩粉，微辣，汤不用太满。再剪一串牛腩和两块豆渣，撒多点葱花。”

欧阳寒枫苦笑着拍拍他肩膀，“先过去找我爸，有空聊。”

李昴嗯了一声，“去吧去吧。”

出门左走十余米便到了欧阳父停放摩托车的地方。

欧阳父站直斜斜倚着摩托车的身子，问道:“怎样？阿枫，同学到了吗？”

欧阳寒枫略显迟疑，“到了一个，在吃东西，还有的在路上……爸，要不你先回去？挺晚了，你明天还得赶早去工地……”

欧阳父轻轻笑着，“没事，我等车开再走。你们几点的车？”

欧阳寒枫低声应道:“十一点整的车，还有半个小时左右。”

欧阳父看一眼行李，问:“东西都带齐了吗？还缺什么？我给你买去。”

欧阳寒枫想了一下，答:“齐了，洗发水沐浴露什么的上广州再买。”

欧阳父，要不要给你买点吃的？

欧阳寒枫，不饿，袋子里还有吃的。

欧阳父，车是明早到学校吗？

欧阳寒枫，是的，早上四五点。

欧阳父，到了给家里打电话。

欧阳寒枫，嗯……

然后便是静默。欧阳父回环往复看着儿子，街道尽头，摩托车和行李，欧阳寒枫则目光游离于欧阳父，学校和街道行人之间。

十一点零五分，两辆巴士堪堪停在校门口。

欧阳父看看儿子，又看看巴士，幽幽呼了口气，“阿枫，车到了。你同学呢？”

欧阳寒枫正欲答话，一辆银白色的小车开了过来，陈东盛探头出窗，招了招手，“枫哥，好久不见！”

欧阳寒枫眼里掠过一丝复杂，强笑道:“好久不见，东盛。”

“李昴呢？阿祥来没？你到多久了？”陈东盛一边下车一边发问。

欧阳寒枫笑容自然了些，“李昴在吃牛腩粉，阿祥……”

“东盛！终于舍得过来了。哈哈……”大笑声中，李昴小跑过来。

陈东盛也是大笑，“当然，大学啊，明天就得报道了。”

在场的人都笑了。

一顿畅叙别来，上车的人也渐趋零散。

欧阳父提起行李快步走向车厢，欧阳寒枫鼻子忽地有点酸，忙走上前去，“爸……我来吧，行李不重。”

欧阳父顿了顿，语气多了一丝凝重，“我来就行。阿枫，你先上车。”

行李不重，话重啊！

欧阳寒枫哽咽了，“谢谢……爸……那我，我先上车，到了给你打电话。”

欧阳父微不可察地点点头，把行李箱塞了进去，“行李箱我放护杠旁边了，下车记得拿。有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欧阳寒枫重重地点了点头，又说一声再见，才迈过最后一个台阶。

李昴紧紧跟在后面。阿祥赶的满头汗，也上来了。陈东盛是最后一个。

哐啷一声，车门关上了。

隔着发动机的轰鸣，透过尘迹斑斑车窗，欧阳寒枫寻着欧阳父颀长的身影。他一动不动站在方才的位置，好一会才离开。

摩托车经过巴士时，车速明显放慢，欧阳父抬起了头。

那一瞬，欧阳寒枫热泪盈眶，双手不自觉地挥动，迎着欧阳父的不舍。

爸爸，谢谢你，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