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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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眼望去，所及之处皆是竹林，茂盛的竹叶在微风中摇曳的样子，似乎告诉我它那肉眼可见的生长速度。不远处的台阶让我有安全感，我知道那是穿越竹林出去的路。

山顶平台上，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之间永远都保持着一米五左右的距离，在我认为这个距离完美至极。我能看到对方一汪深潭的眸子，不适感也随即消失。

“你对宇宙有了解吗？”于炀一脸认真的模样，但不影响他眼底深藏的那一抹温柔。

“你说的是天体的运转吗？”我认真的研究他深似海的眸子，随口说一句。

“我觉得人也是一个宇宙，一个完整的小宇宙！”他的眼底冒出一丝兴奋。

“哦？没想到你会这么说，我还以为你要说宇宙中关于有多少个太阳系的科学发现呢！”我肆无忌惮地欣赏着他的脸。

“人体系统，就像宇宙中天体运行一样，是那么完整。”说着他缓缓地将脸移开了，注视着那一片竹林，留下一个侧脸给我。许是他发现了我贪婪的眼神，热量聚集，从耳根处烧起，瞬间爬满全脸，我用手不住地扇扇，缓解这尴尬的气氛。

眼前的竹林把我的思绪拉到了于炀出现的情景。人群中他特别的眼神看着我，让我近乎崩溃的人生感受到了一丝人间温暖。虽然我也按照既定路线走开了，但是我记住了他的眼神。

于炀的出现总是在我最狼狈时，没有语言，用他那一谭深水的眸子安慰我，直到我用眼神回应他，他将一瓶水推在我刚能够着的地方，自己却在距离我一米五左右坐下来，他的每一个举动都让我感觉很舒服，尤其我们之间的距离，感觉完美极了。

我上大二时才发现自己有这么奇怪的问题，之前竟然毫无察觉。一个男生约我吃饭，正好也是我的心动款，一改往日女汉子的形象，收拾了一翻出门，我们吃饭聊的很开心，吃完之后又来甜点，他给我夹了一块蛋糕，我兴奋地吃上一口，完了！什么味？一股腥味肉味调料味腐烂味夹杂在一块浓浓地飘过来，我一个激灵，警惕地看看周围，确定没有污染源，最后目光锁定了对面的男生。

鼻子、嘴巴、脑子，周围世界都充满了那种难闻的气味，实在忍不住，我只能捂住嘴巴，不友好地看着那男生，他紧张地看看周围，然后抬起自己的胳膊到处闻闻，边闻边说没有什么味道呀！出来之前都是洗过的……

我一分钟都受不了了，只好站起来往出走，一出去，虽然街上热浪滚滚，但是那种味道不见了，我深呼吸，用热气冲刷那种臭味的残留，感觉舒服多了。那男生反应过来后也跟了出来，他慢慢靠近我，不用转头我都知道他的具体位置，因为那种臭味从某一方向袭来。于是我跑了起来，赶快逃离那个污染源。

男生再没有追，马上回去洗澡，换衣服。确保没有问题后又约，我本来很犹豫，想起那个让人头晕目眩的味道，我心有余悸，看到他很真诚，一再强调自己如何整理收拾的，我再次赴约。

看着洁白炫目的衬衫、飘逸的刘海就知道他是用心收拾过的，我慢慢走向他，看着那压抑不住激动的眼神，我突然觉得中午自己跑了挺不好意思，于是加快脚步靠近他，我们俩正陶醉在四目相对的眼神中，突然熟悉的味道又出现了。我停住了脚步，可能脸色慢慢变得难看了，他发现不对，三步并作两步过来，要拉我的胳膊，我用手做出阻止的动作，他焦急地问怎么了？

我摇着头捂着嘴，他惊讶地看着我，不知所措，我咬着牙问：“是不是有狐臭？”他像被电击了一样，矗立在那儿，眼神忽然暗淡无光，随即而来的是自嘲的勾起嘴角，后退几步。味道也慢慢消失，他一个转身，将脚底的石子踢了很远，很远……

还没开始的初恋就这样无声的结束在一股浓浓的味道中，我伤害了他，是我深深的伤害了他，这事后来我才知道，并不是他有狐臭，是我的嗅觉出现了问题。

从那以后，只要是靠近我的男生，我都会闻见相同的臭味，一闻见这种味道，我会不顾一切的逃离，所以我无法谈恋爱，这一项也从我的生活中剔除。

毕业两年后，家里人见我没有要找男朋友的意思，于是张罗着相亲，见了好多个，无一例外，那种腐烂的臭味缠绕着我，与我相亲见面就不可能有吃饭喝茶这样的活动，每次中途我一定会找借口离开。这样的行为遭到了介绍人的唾弃，也遭到了家里人的咒骂，进而施压。

我心中充满了怨恨，对于所起的反应我是一点点办法都没有，但是不了解的人以为我可以自己控制，大多数人无法理解，于是嘲笑变成了家常便饭。见到于炀，是在家里人重重压力下，我拖着疲惫，绝望的赴约，朝着指定地点移动。现在想来，他不一定是预约的相亲对象。人群中，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我，我问都没有问朝着他走了过去，站在两米外，用冰冷的眼神盯着他，没想到却被他温暖到了。

我们相互留了联系方式，但不曾联系过，被家人逼到绝望，摔门而出时，总能遇到于炀，起初他的眼神能短暂的温暖我，公园的那个长凳，我们一人一边，中间空了两人座，却少有人来打扰。

“有没有想过是什么问题？”于炀的声音随风飘入耳朵，那声音引导我开始思考。

“我没想过……也想过……”我断断续续的回忆自己的困境。

“是心非鼻！”他轻轻的这几个字，将我从回忆拉回到现实。我很震惊，愣愣地看着他，一束斑斑驳驳的夕阳阻隔在我们中间，我透过飞舞的尘埃望他那张脸，期待他能帮我揭晓答案。

“嗅觉只是一个器官，它作用时必是心起作用，才能准确的闻见味道！否则心不在焉嗅觉也不会起到强烈的作用！”他的声音透过夕阳的余晖传了过来，每一句都铿锵有力，让我深信不疑，我如海上孤独飘摇的小船，见到了一盏明灯，渴望他再给我答案。

“是你的心超越了鼻子的阻碍，闻见别人闻不见的味道！”

“我的心怎会如此强大？闻见的到底是哪里来的味道？”我急切地问道。

“你再想想看，除了这个味道之外，有没有你特别敏感的味道，那个味道一定是刻在你的心里，让你难以接受？”他的疑问又引导我思考。

“除了这个味道之外，还有没有让我难以接受的味道……”大脑迅速地翻着记忆中的味道。一股浓浓的腥味袭上心头，那是家里的味道。

“是家里的味道让我讨厌，却又难以逃离！”我无奈地说，关于家里实在不想给他提起。

“这两种味道有冲突吗？或者有相近的味道吗？”他让我瞬间把这两种味道联系起来。

“有，有，太有了，百分之八十相似……”瞬间眼泪夺眶而出。

家里是开熟食店的，一年四季卖卤制猪肉，从小时候就闻见恶心，那时候想考上大学就逃离家里，再也不想闻这个味道，但是每年假期为了讨得学费，得站在店里卖肉，亲手切自己看着恶心闻着难闻的猪肉。

头是晕晕乎乎的，灵魂好像完全不属于自己，我只是被迫的，爸爸妈妈瞪着眼睛说：“你不去卖，你和弟弟的学费怎么搞？”他们还要忙着又洗又涮又煮，我只能任命运摆布，毕竟那店是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

那个味道熏了我多少年，我一直都想逃离，却陷入了另一个死循环。

“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发作呢？为什么两种味道重合的那么多呢？”我一连串的问题抛向于炀。

“是心急于逃离却无法逃离……”良久他才淡淡地说。

我总觉得他还没有说完，在等待下一句。斑斓绚丽的路灯下两个孤独的灵魂，各自徘徊，深不见底的目光望着远方。

从那以后，我们常见面，他引导我剖析自己后，烦恼如菠萝皮，削了一地，被肆意地装进垃圾桶。他和我依然保持着完美的距离，约好了一起去看看山顶的风景。

看着山顶伫立在风中的于炀，那深不可测的眼神随风飘向舞动的竹尖。我也不好意思再盯着他的侧颜，摘下帽子放在眼前的石栏上，用手顺顺头发，感受风送来的清凉。

帽子随风飞舞，我手足并用去抓它，怕它落入竹林，帽子起起落落飘向于炀，看他也给我抓，我也扑过去抓，我们俩距离很近，都小于二十厘米，我赶忙抱歉地对着他笑笑，他如触电般跃起来，跳出两米开外，捂着耳朵蹲下来，眼睛犹如装满了破碎的玻璃。

我惊恐地望着他如一个受伤的小孩，蹲着抱头，眼睛却死死盯着我，我不敢靠近，为了我也是为了他，我又放开失而复得的帽子，任它随风卷起。

良久他才镇定了下来，缓缓站起来：“我们都有病，是心非眼，是心非鼻！”语气柔和又坚定。

“你都能找到原因，难道没到医治的办法吗？”我冲他喊着来掩饰自己的惊慌失措。

“没有办法……”我的指甲不受控制地深深刺入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