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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京都里最有才情的女子,皇帝封我为妃,赐号“梅”,象征我高洁无双的品格,我以为我得到了这深宫里最尊贵人的喜欢,谁知原来只是一场梦……
我十五岁进宫,十七岁封昭仪,十八岁封妃,二十岁被废,这深宫里五年的生活宛如浮光掠影,每次梦醒,泪湿枕头时,闺中阿娘的一言一行仿佛还在咋日。
宫里夜寒湿冷,冷宫最盛。我进宫时,阿娘告诉我,伴君如伴虎,平安即好,不求荣华富贵。可我终究还是让她失望了,我不仅没护好自己,还连累了家人。
冷宫里烧起了一把火,那火焰冲天,四周零星的几个宫人喊着“走水啦,走水啦……”我无暇顾及他们,我想真暖和啊,就是可怜我那未出世的孩儿,还没见过这繁华世界。他父亲甚至没给过他出生的机会。
火焰灼烧着我,刺骨的疼,极致的痛,我想大叫,却没了力气,我知道这一切都快要解脱了……
真好,真好。
……
我叫江采萍,我祖父是当朝太师,当皇帝还是太子时 ,他便是太子太傅,他老人家一直熬到皇帝登基才去世。我爹他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我娘是京都有名的才女兼美人,还持家有道。
自从祖父去世,我家就败落了,生活一日不如一日。可我爹他只管混迹于青楼楚馆,也不管家中琐事与儿女,全都是我娘爱我护我。
许是我天资聪颖,一点即会。自小我娘就教我读书习字,吟诵诗文,我九岁便能背诵《诗经》、《周南》。十四岁时,我不仅善于吟诗作赋,还精通乐器,善歌舞,琴棋书画无所不通。
我打小就是我娘的骄傲,京都的明珠,我那向来不管闲事的爹也以我为豪。我十五岁时,便因才名过盛,被皇帝听闻,召入皇宫。
宣武六年,我进宫那天,我娘说她后悔,早知便不让我在外展露头角,还让我切忌不要被荣华富贵迷了眼,也不要被帝王情意骗昏了头。我娘说的都对,可惜我一样也没做到,我只顾着看那架华丽的马车,漂亮极了,像来接天上的仙女。
……
我进宫后,皇帝十分宠爱我,封我为美人。他送来成堆的宝石、珍珠、布帛,绸缎,各式各样的首饰,奇珍异宝,我都不开心。我觉得这深宫太寂寞,没有人可说话聊天。在家中时,我整日参加宴会,与京都贵女斗诗,对梅兰竹菊四君子评头论足,向阿娘撒娇卖痴,要大哥给我买京都最流行的首饰。
皇帝察觉我的心事,派人打听我的喜好,得知我最爱梅,便为我种下一片梅林,为我打造宫殿,题字“蕴梅宫”,把我越级封为嫔,赐号“梅”,还夸我风姿傲骨若雪中红梅,暗香而不自知。
这样用尽心思,耗费人力地讨好,我怎能不沦陷?我那时把阿娘的话丢之脑后,一心醉于帝王情意,忘却了深宫吃人不吐骨头的手段。
深宫虽然无聊,但有梅陪我,有人逗宠妃开心。我不爱出去逛园子,那些个深宫里没宠无才的女子,不懂我说什么也罢,还总爱在背后排挤议论我。我不明白,难道没帝王宠爱就不能活下去吗?就不能找一喜爱之物作伴?我那时太年轻,太狂妄,自以为看透了荣华富贵,帝王恩宠,可怜同情那些没有才情和品味的女子,殊不知我才是这深宫里最可笑的那个。
我宫外那大片的梅林便是帝王宠爱的象征,我经常去那里喝酒赏梅,吟诗作赋,帝王有时来了兴致,也陪着我风花雪月。
这样的日子并不长久,至少没有我想象的长久。宫外替皇帝搜罗天下佳人的王公公,找来了一个貌比西施,赛过貂蝉的女子。听说她出身低微,不过是一个低贱的舞姬。皇帝十分感兴趣,接连几日都宠幸于她。
后宫众人都嘲笑我失宠,等着看我笑话。以杨淑妃为首的嫔妃明里讥讽我,暗地里克扣我的份例。杨淑妃甚至装作失手打翻茶盏,滚烫的茶水浇了我一身。你问我疼吗?自然是疼的,不过我忍了,她位份高,家中父兄在朝堂皆有实权。我没进宫之前,后宫数她得意,连育有皇子的贤妃都要让她一步。我一个小小嫔怎敢惹?
不过杨淑妃没得意多久,宣武七年年末,她父兄被查出贪权窃柄,贪污受贿,卖官鬻爵,任由家奴仗势欺人,霸占农田……多条罪名,皇帝下旨将其父兄押入天牢,秋后问斩。念大将军为国效力,屡建奇功,皇帝开恩,不诛九族,男流放,女充军。杨淑妃倒因身在皇家躲过一劫,不过宫里的人说,杨淑妃接到消息后,便晕了过去。
杨淑妃醒来时,跪在皇帝的寝宫前苦苦哀求皇帝,看在她父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他们一命。皇帝不愿见她,她就跪在上阳宫的台阶上磕头。
那时正值冬日,大雪深厚尺,台阶上雪却被扫得干净,她把头都磕破了,殷红的血顺着台阶流下,滴在洁白的雪上,竟像一瓣红梅凋落在雪地里 。
我那时站在温暖的皇帝寝宫,看着她那凄惨的样子,不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感,忍不住为她求情。皇帝却说:“爱妃,她那时欺你辱你,你不恨吗?何必为此人求情。”
我拽着皇帝的衣袖说:“皇上,妾虽恨她仗着位高欺我,却不愿看她去死。”
皇帝没理我,隔几日便传出杨淑妃自尽于寝宫。宫人说,她死相极惨。
杨淑妃的葬礼非常隆重,极尽哀荣,皇帝甚至追封她为淑懿夫人,葬入妃陵。可她那年才二十出头,大好年华就这样没了,而我才十六岁,就要在深宫里蹉跎。
……
距我进宫已有一年多了,宫里愈发冷清,我因杨淑妃之事,忧思过虑,郁结于心,感了风寒,不能面圣。这几日伴驾的是皇帝新宠,怜美人。她正是使我“失宠”于皇帝的新欢。
我风寒好后,在梅林里作舞一曲,重获皇帝宠爱,这一获圣宠便是真正成了宠妃。
杨淑妃在时,克扣我的份例,打压我的宫人,皇帝有愧于我,又念着我年少良善为她求情,特意下旨昭告六宫,封我为昭仪,又送来成堆的珠宝首饰,布帛罗衣,古董字画……这年我十七岁。
宣武九年年初,我怀孕了。皇帝的疑心病越来越重,满朝文武都战战兢兢,不敢触其霉头,只有我还能说上几句,劝上一劝。
怜美人也早已成了怜嫔,她可不能小觑,手段狠辣,为了高位,舍弃了孩子,我亲眼看见她撞上德嫔。孩子虽没了,她却因此位居嫔位,德嫔则因谋害皇嗣,被赐死。
我为这个没出生孩子伤心,我绝不能让我的孩子出事。我对腹中的孩子看得很重,尽量不外出,到哪都小心翼翼的。
这年皇帝也大肆选秀,其中一个来自北地的佳人,皇帝一见,惊为天人,当即封为丽美人。倒不是因为她的美貌,这个北地佳人,性格泼辣,说话做事风风火火 ,一言不合就抽宫人鞭子,我不太喜欢这种女子,没与之有太多往来。
丽美人在这期间颇得皇帝欢心,我也晓得帝王不可能情深似海,尽量不听外界之事。可消息还是见天地传来,丽美人封了丽嫔,这种晋升速度堪比梅昭仪,皇帝为丽嫔修缮了长春宫,为她作画题字,为她搜集奇珍异宝,知北地苦寒,还为她修了椒房,以示宠爱……
都说怀孕的女子敏感多疑,多愁善感,我也不例外,之前对我情意绵绵的帝王,转眼给了别人。我气不过,又听了宫人教唆,找了以下犯上的借口罚了丽嫔,谁知她泼辣敢为,推了我一把,宫里的青苔路本就湿滑,我摔了一跤,宫人也没料到丽嫔这么大胆,措不及防,孩子没了。
鲜血从我身下流出,我又想到杨淑妃雪地里的磕头惨状,又想到怜美人使计陷害德嫔时,她身下也是这样的血,现在又是谁要害我呢。
……
我因失血过多晕了过去,再次醒来时,皇帝也在。太医说我这胎即使没有丽嫔推我,也保不住了,我心思过重,惶惶不安,孩子也受到了影响。
我已然听不进去,一边哭嚷着丽嫔害我,一边又叫着不是她,是别人,求皇帝彻查,还我孩儿性命。许是我状若疯魔,再不复往日的清丽无双,才思敏捷。皇帝留下一句,看好梅昭仪,便走了。
后来,我听宫女说,丽嫔被贬为庶人,关进了寝宫,娘娘大仇得报了。可那又怎样呢?我的孩子已经回不来了。
也正是同年,皇帝怜我痛失爱子,封我为妃,加封大礼。封妃典礼上,我都不知我是怎么过来的,我像怜嫔一样,都因失去孩子晋封。这年我也才十八岁,但我觉得我好像几十岁的人了,行将朽木。
我有一阵子消沉,整日喝酒买醉,不理宫事。皇帝也有一阵子没来了,他又有了新欢,是同丽嫔一起进宫的秀女。与丽嫔不同的是,这位新欢是江南女子,眼波流转,柔情似水。这位美人,早封了柔嫔。
我早知帝王凉薄,阿娘也曾告诫我不要随意动心,可终究还是万劫不复。咋日丽美人,今日柔美人,前日还是怜美人,哈哈哈,可笑至极,可笑至极了!江采萍,你枉为京都明珠,枉为一代才女。
宣武十一年,距离我没了孩子已有两年了。我不信丽嫔是罪魁祸首,那个教唆我的宫人也被盛怒之下的皇帝处死,没了人证,没有物证。不对,丽嫔没死,她那些日子伴驾,或许她知道些什么。
丽嫔,不,她已是庶人,这两年她被软禁在长春宫,皇帝对她旧情难改,得空去看看她,她的日子倒也不错。
我问了她之后,失魂落魄地从长春宫出来,我宁愿从未踏出这一步,我怎么没想到是皇帝呢?我不相信罢了,我不相信虎毒食子,到底还是低估皇帝的薄情寡义。
是啊,丽嫔说皇帝为什么没赐死她,纵然她推了我,是真,但还不是在皇帝授意甚至默许之下。我怎能忘了,帝王多疑,我若生下皇子,凭我祖父在仕林的名头,朝堂上的文臣定会支持立太子。我那几日恃宠而骄,竟忘了后宫不得干政,顶着朝中大臣的名头,劝谏皇帝。
我犯了忌讳,可也不能拿未出世的孩儿偿命啊,就因太医判断是男孩,就因那几句僭越之语……
回蕴梅宫的路,格外漫长,我觉得我从未这么累过。阿娘,我悔了,我不该肆意妄为,不该轻易陷入帝王情网……
宣武十一年,梅妃疯癫,欲行刺于帝王,未逞,帝王震怒,将梅妃打入冷宫,夺其封号,无诏不得释出。念其神智不清,为皇家育子,忧思过度,祸不及家人。
同年十一月,冷宫走水,大火连烧几座宫殿,声势浩大,火焰熊熊。
一场大雨过后,天色晴朗。废妃尸骨无存,帝怜其才华横溢,却红颜早逝,追封其为梅夫人,葬入妃陵。
作者有话说:灵感来自于唐玄宗的梅妃,深宫里的女子都挺惨的,没有几个有好下场。
感兴趣的可以百度一下梅妃,这个女子才华横溢,却红颜早逝。
最后觉得李白的这首《怨情》挺符合描述那些女子的。
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
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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