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修风格看上去像民国一类的复古风,老红色柜面显得十分稳重,其上雕花深浅,使整体看上去既有东方的含蓄,又有西方的风情。
柜面放着一些雕塑摆件,物体不统一,有瓷器,有木雕,风格杂且多,每一件都值得细看,但怎么看都不像拿出来卖的。
一件件观摩下来,我这才发现屋子中间是一扇屏风,屏风上画的是一副飞鸟图,着色清雅,飞鸟在绿枝缠绕。
绕过屏风,眼前更是宽阔,如果不是走进来,在外面绝看不到里面有这么大。
两侧摆着数十个衣橱,每一个衣橱都只挂一件衣服,风格各异,但都是一个颜色。
——白色。
这种白,看上去有些苍凉,又透着点温柔,感觉上是有些复杂的。
每一个衣橱旁边都有一面神奇的镜子,只要往那一站就有试衣的效果,就连尺寸合适与否也能看出来。
这倒是极方便。
对面是一整面落地窗,薄薄的窗帘盖着,加之天色昏暗,看不出外面有什么。
“这一件很适合你。”
这不是傅先生在说话。
老奶奶又来了,脸上挂着极慈祥的微笑,接着将手中的白裙递给我。
我本来没有买衣服的打算,但看傅先生也点了点头,便还是拿着裙子在镜中比划了一下。
裙子上勾勒着隐晦的蕾丝花纹,衣襟是按旗袍样式做的,但裙摆是鱼尾式。
这件衣服自然是好看的,但我没有穿过这类衣服,一向信奉休闲舒适的我,认为这样的裙子穿上去会拘束不自在。
“去换上吧!我来替你梳头。”老奶奶看着镜中的我满意的点了点头,傅先生也赞许的笑了。
我有些疑问,但还是照做了。
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这件裙子简直不要太舒适,尺寸几乎是量身定做。
老奶奶将她手上的木梳轻轻梳进我的头发,我从不知道梳头还可以这样梳,放在以往,这未免也太浪费时间了,但感觉上堪称享受,头皮酥酥麻麻,身体完全放松,似乎置身云端,能忘记所有烦恼。
“我这里有一个珍珠发箍,保存的很好,送给你,你的头发不长不短,若路上怕风吹乱,就戴着它不要取下来。”
不等我回话,老奶奶已经将发箍戴在我头上。
这样平白收人东西确实不好,但此时若拒绝,更不好,便向她道谢。
“时间不早了,一路顺风!”
老奶奶站在门口目送我。
我带着傅先生送我的花独自离开,我本来想买下那个水晶瓶,但老奶奶拒绝了我,我也没有强求,我身上的衣服都还没有付钱。
我以为傅先生会跟我一起走,但他说接下来的路只能我一个人走,他便也同老奶奶一样站在门口目送我。
这是一种极奇怪的感觉,我也从来没有被人这般目送过。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回来,但看他们的样子,我应该是不能回来了,我是亡灵。
这是在玻璃橱窗看到自己的脸时,我才明白过来的。
那张脸灰白,眼睛被血丝布满,也没有多恐怖,就是丑了点,为此老奶奶还特地给我化了个妆。
我已经死了,列车上那具尸体就是我。
路上生起白雾,天色渐渐明亮,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他们说一直沿着这条路走,走到尽头会看见一座桥,上桥前要把脚下的鞋脱掉,若是看到卖汤的老婆婆便向她讨一碗喝,后面的路还很长很长,千万不要回头,若回头恐怕会迷失在雾里,若有幸遇到其他亡灵,也可以同行,但不要靠近,也不要与他说话。
我的心情很平淡,我甚至喜欢这样走着,这感觉就像是早起清晨在林间小道上散步,我虽然没有这样散过步,但我想像到的画面便是与此时无二了。
我还感受到了轻轻的风,虽然四周很安静,但心中也是惬意。
我没有看到卖汤的老婆婆,我还站在桥头等了一会儿,不知道等了多久,或许老婆婆今天不来了,我脱下脚上的鞋,踏上了面前的桥。
冰冰凉凉的,但也不硌脚,桥上十分干净,我还担心脚底会黑一圈,但确实干净的一粒灰尘也没有。
桥像是建在海面上的桥,它实在太长了,我走了许久……许久,走到我开始觉得累了,还是没有走到尽头,他们没有告诉我桥的对面会有什么,我也看不到,迷雾浓浓的掩盖着,我担心我是不是迷失了。
我在想,我能不能回去问一问?
我转身,前面,后面,都是一样的,长长的桥廊,都看不到尽头,我真的能找到回去的路吗?我是不是已经迷失了?
迷失会怎么样呢?我已经死了,死了应该就不需要喝水吃东西了,那就不会感受到饥饿与病痛,最多就是在这座桥上兜兜转转吧!
这样想着,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活着的时候,不也是兜兜转转吗?只是换了种方式,更简单一点而已!
我坐下来,靠着桥上的护栏。
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我沉沉的睡了一觉,梦中又回到海边。
天空沉郁,沙滩竖着一道桅杆,外婆果然又坐在那里,眼睛眯成了一道缝,脸上的皱纹拉着微笑,我还是看不见她的眸眼,我还是认为她在看我,海浪一潮接着一潮,打出花白的水花,外婆的灰发纷纷扬起,她佝偻着背,风里又传来海的腥气。
这一次,我要叫她一起走。
但又想,如果她没有死,那我是不能叫她一起走的,如果她没有死,那是最好的,我就过去和她说说话,告诉她暴雨就要来了,让她快回家去。
如果她死了,刚好我们可以一起同行,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我呢?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但下一刻,眼前的状况证明我的担心不是多余的。
外婆起身走开了,她似乎没有看见我,原来我以为她那会儿在看我,竟然是我的错觉。
她走的很快,我赶紧跟上她的步伐。
暴雨没有如期而至,海面的迷雾却渐渐靠拢。
外婆越走越快,我甚至怀疑前面那个到底是不是我外婆,我几乎要跑起来才勉强不被甩掉。
正在我累的气喘吁吁的时候,她突然又停了下来,她的背越来越佝偻,从背后看,整个脑袋都耷拉了下去。
不!这不是我外婆,我的外婆……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呢?她的姿势极其诡异,我怀疑她会伤害我。
我在考虑要不要逃走,就在她快转身的当口,我被吓醒了。
我还是坐在桥上,雾还是那样的雾,只是风似乎大了一点,能吹动我的头发,刚好老奶奶送的珍珠发箍派上了用场。
我站起来,这一下彻底迷失了,我根本分不清我是从哪个方向来的。
这时候,迷雾中似乎隐隐约约立着一个身影,具体看不真确,只模模糊糊勾勒着淡淡的轮廓。
我想向前确认,那影子竟然动了,必定也是亡灵吧!
我跟上去,速度尽量与他同等,我们都心照不宣的维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再走一会儿,四面的迷雾散了许多,再往前就是桥的尽头了,前面果然有老婆婆在卖汤,我十分感谢那位为我引路的同行者,所以便站在后面等他过去了我再过去。
“老婆婆,能向您讨碗汤吗?”
“我这汤又不是什么琼浆玉液,你讨它做什么?”
“……”我一时语塞。
“你若真想喝,下一次再来吧!”老婆婆推着她的车走了。
我不解,但又想,没有谁说一定要喝,也没有谁说为什么要去讨来喝,讨不到汤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我下了桥,突然觉得脚下的路硌脚发烫,如果有双鞋就好了,但我的鞋放在了桥对面,找了一圈眼下也没什么可以垫脚的,只好忍痛往前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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