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湘梁悦（一）

“听说长安城死了个戏子。”

“有什么稀罕？戏唱多了人就疯魔了，无非是遇见个假霸王，做了回真虞姬。”

几年后当秦湘终于遇见了肯带她回家的良人时，会想起第一次见到梁悦的那个晚上。

仔细回想，那晚的风都是甜的。

“这是我早先订好的胭脂。”梁悦看着明媚如春风的秦湘，有些怯懦的说。

“一个唱戏的涂那么讲究的胭脂做甚？不如让给我罢。”秦湘笑了笑，一股子媚劲儿直酥到骨头里。

“都是三教九流的出身，谁还瞧不上谁呢？”梁悦有些不满，但不知为何，对上秦湘一双顾盼流转的桃花眸便落到棉花里一般，软绵绵没了脾气。

秦湘听出梁悦的不满，噗嗤笑了一声，梨窝里漾着笑意似醉人的酒。“姐姐说句玩笑话儿罢了，妹妹别气。虽都是三教九流，倒是妹妹上得了台面，被人当个角儿看，不像姐姐，只知道怎么哄男人。”秦湘勾起梁悦的下巴，凑到她耳边：“做这档子事，姐姐可厉害着呢。”

秦湘身上的脂粉香气迎面兜了过来，气息如羽毛般软软落下，梁悦登时羞红了脸，“你做什么？一盒胭脂罢了，让给你便让给你！”

梁悦臊得耳根子都发烫，提起裙子转身便跑出了脂粉铺。

秦湘看着落荒而逃的梁悦，笑得花枝乱颤的伏在脂粉铺老板的案头，“这小丫头还真是有趣。生的也漂亮，珠圆玉润的，一副好嗓子黄莺儿似的，果真是正红的角儿。”

老板垂着眼睛笑着，“一天到晚的没个正形，小丫头也来逗弄。”

“春梦了无痕呀。”秦湘作势打了他一下，哼着小曲走了出去。

跑回戏班子的梁悦想起自己的胭脂，气的直跺脚，又恼又羞，“真真儿是不害臊的婊子。”

“哟，妹妹这是跟谁置气呢？”路过的小生调笑道。

“还能有谁？散金阁的婊子呗！”梁悦狠狠啐了一口。

“哟，妹妹人不大，脾气倒是不小，一张樱桃小嘴儿骂起人来可真不留情面。”

“明儿要唱的戏练好了么？在这多嘴，该打。”梁悦撇撇嘴跑回了房里。

吹灭了蜡烛，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脑子里满是秦湘凑近自己时若有似无的香气和羽毛般的气息。房里似是越来越热了，伸手拉开帐子才觉得透气了些。

“戏班子里正红的旦角儿叫什么名字？”秦湘倚在红梅房门口，斜睨着问道。

“你给老娘站好了，没骨头似的，怨不得男人喜欢。”红梅向秦湘砸了个软枕过去。

“知道男人喜欢还不学着点姐姐？”秦湘撩了撩头发。

“你那股子狐媚劲儿可别冲老娘来，老娘可不是那些猪油蒙了心的蠢男人。”红梅又拿起一个软枕示威似的朝秦湘晃了晃，秦湘才收敛了姿势走了进来。

“罢了罢了，说正事，你可认得戏班子里那位角儿？”

“你说梁悦？一双杏眼，巴掌小脸，刚满二十，一股子娃娃气那位？”

“原来叫梁悦啊...秦湘，梁悦，和我倒是般配。”秦湘拿帕子掩了嘴咯咯的笑了起来，自顾自的扭着腰走了出去。

“妖里妖气的，没事别来招我！”又一个软枕砸到刚巧关起的门上。

“师哥，那散金阁到底是个什么地界儿？”梁悦凑到刚扮上相的师哥身旁。

“问这个做甚？”他在镜子里瞥她一眼：“你又耍什么鬼点子呢？”

“我可没有！”梁悦扁了扁嘴，“昨儿我去取早先订好的胭脂，被一个散金阁的女人抢了。你说气不气？那女人竟也没羞没臊的，拿勾引男人那套来撩拨我。”

“收收你那小性子吧，散金阁什么地界儿？你知它为什么叫散金阁吗？它原也有个雅名，只是多少男人都是太子进去，太监出来，踏进门便是千金散尽。日子一久，便被唤作散金阁。那里头的女人可不是好招惹的。”师哥说罢便拎起花枪上了台。

“那里面的女人...也一定都很寂寞吧。”梁悦被这些心思缠得烦了，踢了踢案角，口里念叨着秦湘的不是，转过身来便被股子脂粉气迎面兜住。

“你怎么在这儿？”梁悦唬了一跳，两颊腾的飞红起来。

“方才不是还伶牙俐齿的数落我的不是吗？怎么这会子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了？”秦湘斜睨着梁悦，勾着嘴角笑道。

“没…没什么。我练功去了。”梁悦说完便扭身跑了，噔噔噔的窜回了屋。往床上一摊，拉过被子蒙上头，才听得心砰砰砰的跳的飞快。

“妹妹怕不是害羞了？”秦湘跟了过来，倚着门框调笑道。

“哎呀你这女人真是没羞没臊的！”梁悦一掀被子猛地坐了起来，跺着脚咬着牙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胭脂我也让给你了，你老缠着我做甚！”

秦湘噗嗤一声笑了：“你急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说罢便走了进来，随手带上了门。“姐姐是来给你赔不是的。”秦湘略收敛了些，作了个揖：“那日姐姐本只想逗逗妹妹，不想失了分寸，还情妹妹原谅。”

梁悦一愣，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秦湘见梁悦呆呆的望着自己，笑着摇了摇头：“到底是个小孩子。”说罢，打开腰间的荷包，拿出那盒胭脂递给梁悦：“你的胭脂，姐姐还你。”

梁悦看着浅浅笑着，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儿一样的秦湘，不知怎的便想到春日的风，和煦，温暖，恰到好处的温度使人舒服极了。

“怎么，傻啦？”秦湘推一推梁悦，把那盒胭脂塞到了她手里。“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儿？”

梁悦这才回过神来，摸了摸鼻子笑道：“没，没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