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旅程

很久没有坐火车了。大概有十年了吧？

自从生活稳定下来后，我就像一只蚕，把自己困在蚕茧中，一天一天在黑暗中吐丝，把自己缠得越来越紧，直到再也无法呼吸。

该是破茧而出的时候了！如果不趁着还有力气飞出去，会困死在自己为自己织的牢笼里。

总是很向往那种“说走就走”的旅行，为什么不呢？果断决定，说走就走！连行囊都不用准备，一个包就够了。越是出门，越要轻装，只有负担少了才能走得更远更轻松。

出走也是另一种回归。当年的我，就是这样行走在一个个城市之间，从一个车站走向另一个车站。自从从行走选择了停下，一停就是这么些年，在停滞的生活里渐渐迷失了自己，该是时候去寻找那个行走中的我了。

列车风景

又一次走进喧嚷的候车大厅，那种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曾经不喜欢这种气息，那种因为等待让人感觉焦躁、疲惫的气息，如今又一次重温是久违的感觉，恍如隔世。

吃完了来时买好的饭团，味道还不错，在长椅上休息片刻，随着进站的人群涌入站台，走进拥挤的车厢。

随着火车开动，穿梭不息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有座位的气定神闲地坐在位置上，旁若无人地看手机，任手机里的视频叽里呱啦也不戴耳机。有些一上来就不胜疲惫的样子，靠在座位上打盹，好像上车就会让人犯困。

一样乱哄哄的硬座车厢，一样我行我素的旅客，在坐惯了动车习惯了安净整洁的人看来，坐这样的车是受罪。而在我看来，这一切再习惯不过，只有在硬座车厢里你才能看到中下层国人原生态的模样，也许不好看但足够真实。

最精神的是靠窗的一对小情侣，在昏昏欲睡的车厢里，只有他们全程都精神饱满。

从一开始上车就注意到他们了，在灰灰土土的人群里，他们是那么扎眼，穿着干净休闲的衣服，一身青春气息。

尤其女孩，尖尖脸儿，弯弯的眼睛，面容含笑，清新俏丽，眉眼之间很有几分演员韩雪的神韵。

两人之间或者搂脖悄悄话，或者凑在一起咕咕笑，好像有着说不完的话，一路都精神抖擞。年轻真好，爱情有魔力！

原来以为自己很久不坐车会变得生疏，谁知一走进车厢浑身每个细胞都被激活了。没买到座位只能站着，一看到有人离开座位打水或者上厕所，就见缝插针坐一会儿，因为旅程很短，这样坐坐站站反倒不累。

相比坐着，站着的视野更开阔，看到的风景更多。不仅看到车厢里的风景，还可以看到车窗外的风景。

旅行，最重要不是目的，旅程中的风景才更美。

列车穿过城市，从纵横交错的高压线下呼啸而过，带着一车乘客奔向远方。

当列车驶过田野时，从车窗看过去是一望无际的麦田。因为刚刚下过雨，阳光没有那么强烈，还没有成熟的小麦黄绿相间，像一条彩色的地毯一直铺展到看不见的地方。列车一路奔驰，麦田一片连着一片，习惯了狭窄空间的视野一下子开阔了许多，如果这样永远走下去多好！

好怀念可以打开窗户的老式列车，那种一推就能打开的窗子，从不大的窗子里可以伸出手臂买零食，可以吹到麦田里的风，可以嗅到泥土的清香。如今只能隔着玻璃望着田野解馋了。

据说欧洲一些旅游城市还保留着老式蒸汽火车，跑得特别慢，站点很多，你尽可以坐在车里欣赏沿途的风景，随时可以下车走进风景。

虽然硬座火车不够舒适，因为慢却可以让旅客有余暇欣赏窗外的风景，也是不错的体验。在快节奏的今天，慢成为一种奢侈。

为什么每一天都要匆匆忙忙？为什么不能偶尔慢下来？哪怕一两天也可以让紧张的身体放松下来，让焦虑的心情寻回平静。

旅行就像人生，不只是为了奔赴目的，更是为了体验旅程中的快乐，当你得到了放松和快乐，目的就达到了。

十年相聚

这次旅行的目的地是好友宁的家。有多久没有和好友聚一聚了？竟然也有十年了。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竟然这么久没有见面了。因为平时经常视频聊天，没感觉到有这么久，好像昨天还在身边。

和宁，是从大学开始到现在最好的朋友，因为生日紧挨着，也是多年来唯一在生日这天互送祝福的朋友。毕业后宁留在了s市，我回到家乡工作，我们的联系还继续着。为了考研我去了s市，我们的友谊得以再次延续，考研期间的那一个生日就是和宁一起度过的。

我们的友情，是可以钻进一个被窝说悄悄话的那种，彼此毫无保留地袒露自己的脆弱而不用担心受伤，在面临人生的转角处不知作何选择的时候，彼此都是可以给出重要建议的人。

真正的朋友，无论结婚与否，都是可以永远信赖依靠的人。宁不过是个柔弱的女子，她的肩膀却是我最坚实的依靠。平时在别人面前很坚强的我，只有在宁面前才流露自己的脆弱和泪水。

考研出师不利的那些日子，宁给与我最大的安慰和温暖，她敞开心胸接纳我的失落脆弱，倾听我诉说自己的心事，没有她的陪伴，很难想象那段日子怎么捱过来。

毕业找工作去s市，宁的家又成为我漂泊旅程的驿站，找工作期间我常常坐很远的车去宁那里住一晚，直到后来离开s市回到家乡城市工作，宁的家都始终向我敞开着。

每逢有了喜悦的事，比如我参加了作文大赛的颁奖仪式，比如我考研成功，比如我应聘工作，我都第一时间和宁分享，因为她真心为我高兴，祝愿我有更好的生活。

宁人生中重要事件我也一一参与：她在工作和结婚之间摇摆的时候，她穿上婚纱做新娘的时候，她第一次做妈妈的时候……我见证了她从窈窕淑女到贤妻良母的蜕变。

我们的相聚从什么时候开始中断的？是什么让我们长达十年没有见面？

虽然生活在两个城市，但是坐上车不过一两个小时的距离，说来都是我们太懒了。

宁本来是一个懒于外出的人，更多时候是守在家里等我一次次跑去团聚，她这样喜静的人就像金庸笔下的小龙女，在一个地方能待上很久，与世隔绝一般，毕业后我是唯一和她有联系的人。

可能是跑累了，工作稳定下来后，我一直也没有出过门。曾经像陀螺那样跑了很多年，突然就不想再跑了，我也成了另一个宁，在自己的城市隐居了起来。

期间经历了很多事，让我更加难以做到“说走就走”，午夜梦回我也常回想起和宁在一起的时光，回想穿梭在车站之间的生活，恍如隔世。

就这样，我们两个人，都固执地守着自己的一隅，成为那一方天空下的井底之蛙，默默蛰伏了这么多年。

虽然过生日依然会收到对方的祝福，虽然通过微信知道她又有了老二成了二胎妈妈，虽然视频聊天如在眼前，还是有很多事情不便在电话里交流，很多积累很久的情绪无法释放。久而久之，我们都活在对方的想象里，过着真空一样美满的生活。

几百个电话微信都抵不过一次见面，隔着屏幕哪有面对面促膝谈心那般深入？

关于友情，我一直认同这段话：

朋友有两种，一种朋友需要经常见，否则话都难接上，感情更淡漠；另一种朋友不必天天联系，三五载二十年甚至更长，彼此音容模糊，可一朝晤面，宛若朝夕相处。  ——虹影《好儿女花》

每个人的生活中最不缺的就是经常见面的朋友，平时关系也很亲密以为是朋友，可是遇到突发事件或者分离很久，感情深浅就能看出来。

那种无论什么时候想见面都不用顾忌其他，随时可以拿起电话聊天，随时可以登门打扰的朋友，真的不多。

这样的朋友，你不用担心会打扰她，不用担心她会拒绝你，因为你们无话不谈，彼此可以交付心事甚至生命。

就像《流金岁月》里的锁锁和南孙，锁锁可以放心把孩子交给南孙照顾，南孙责无旁贷担负起好友这份重托。

如果换做别人，十年不见彼此早已淡漠了，淡漠到没有见面再聚的欲望。可是宁，听到我去看她，什么也不问就高兴得欢呼雀跃了。对于她来说，这简直是天大的惊喜，就像过去在一个城市生活时每次见面一样。

很多女友一结婚就没了朋友，不是自己不方便就是对方不方便，后来干脆不再来往。我庆幸有宁，她先我结婚，可是并没有因为结婚就疏远了我。

就像她第一次向我介绍她的男友（她现在的爱人）时那样——她一只手拉着男友，一只手拉着我，那种幸福的表情好像拥有了全世界。

直到现在，尽管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她的那只手要拉着一个老公两个孩子，另一只手始终都拉着我没有放开过。

虽然我们之间隔了漫长厚重的十年，发生了太多太多事情，可是下车见到她的第一面却丝毫没有生疏感，好像昨天我们还躺在一张床上聊天，只是隔了一个晚上而已。

十年，怎么能没有变化？十年，让她从当初那个长发飘飘的淑女变成一个无所不能的母亲，曾经的一头乌发变成了短短的马尾，随意扎在后面。

当年她是我们班里最早做“离子烫”的女孩，那头飘逸的乌发扰乱了多少男孩的心扉？现在的她剪了头发，估计是为了方便照顾孩子吧，忙碌的生活让她无暇打理秀发。

那时候的宁，是很多男孩的梦中情人，她的衣着打扮成为女孩子争相模仿的样板，她的一颦一笑都像画一样美。

现在的宁，衣着也远没有过去那样时尚讲究了。随随便便穿着一件外套，一条长裤，好像大街上刚刚送完孩子回来的随便一个孩子妈妈。

我记得她最喜欢臭美了，能穿裙子绝不穿裤子，即使走远路也穿着高跟鞋，被我嘲笑也在所不惜。多想继续像过去那样嘲笑死要面子的她！

不过十年，我们都变了。不必说话都可以猜到一定有很多说不出的原因，让彼此不得不改变。

但是，我们的感情却依旧。

一路走回来都是手挽着手，这种亲昵的动作已经很多年没有了，因为现在很少有让自己可以亲昵自然到挽起胳膊的朋友，一路说笑着回到宁的新居。

说是新居，其实他们已经搬过来好几年了，当初刚搬进来的时候宁就第一时间告诉我，告诉我新居房间很大，欢迎我随时过去住。

我知道，就算宁的家再小，也会给我留出来一个房间一张床。

宁刚结婚时，住在老公单位分的一套房子里，房子很小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几十平米的房子还有两个房间一个客厅一个卫生间。

无论我什么时候去，都能拥有一个房间，即使在她有了第一个孩子后，她的家也是我随时可以去做客的地方。

不方便，那是对别人，对我，任何时候都方便。在那样的小房子里，我俩一起剁馅儿捏饺子，饺子皮擀得厚厚的，我们穿对方的睡衣拍照恶搞，可以对面坐着谈心整个晚上……

那种透彻的交谈，是心灵的沐浴，每一次聊天都让彼此身心通透清爽，让所有的负重都交卸摆脱，剩下的是内外的轻松愉快。

这一次，我们有更多的话要说。毕竟，隔了十年没有见面。像饥饿的人抓住了面包一样，我们利用一切零碎时间聊天。

做饭时，用餐后，一起漫步于郊外的田野时，走累了坐在湖畔休息时，任何一个时间和地点都可以成为交谈的时机，随时有很多话涌出来，我们都憋了太多话需要全部倾诉出来，这些话只有对好朋友才想说。

长大，就代表着沉默，有些话不能对人说，有些话说了也没人理解，渐渐学会了沉默，沉默才不会犯错，沉默才不会得罪人，于是，已经很久没有如此畅所欲言了。

那种感觉，就像坐在田野里秋千上极目四望，无拘无束，四面来风，那种开阔让人心情舒畅。

我们谈现实的无奈，生活的酸辛，我们也谈曾经的理想，残存的梦想，像过去那样我们既有同频观点，也有不同看法。

过去在一起时我们常常会为了一个不同的见解争论不休，互不相让。经历了生活的千锤百炼后，我们的看法越来越接近。

生活让我们不再天真，但我们依然保留着最初的纯真，这是我们感情不变的原因。

“你还是那样儿！”我们相视而笑。坐在田野的凉亭里，我们感慨现在相聚刚刚好，虽然经历了一些生活的磨难，却不至于沉重到无话可说。

很多女人一生为家人忙碌，只有退休了才和朋友相聚，那时候相对有太多一言难尽的感慨，喜悦都来得不那么尽兴了。

我们相约，以后要经常聚一聚，及时释放内心郁结，不让心事结成硬块儿，再也难以释怀。家庭事业之外，友情必不可少，甚至长度超过其他感情，毕竟我们认识在彼此青春年少时。

人生几何？快乐几何？每一次外出，每一次团聚，都应该是奔赴快乐的旅程！

2023-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