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昨天在酒店里,梁伟偶然遇到了阔别多年的儿时玩伴,李贤。
两人相对而坐,互相寒暄了一番。
梁伟大学毕业后的一年,父母就托关系为他找来了一份薪酬不低的工作,日子还算过得去。而李贤不同,他没有家庭背景,他只能靠他那双手自己打拼,前年结了婚有了一个女儿,他肩上的担子比先前又多了千斤之重。
所以梁伟刻意不去提及他的薪酬,怕他难堪。
可没想到李贤自己说出口了,月薪8000,在深圳付完了房子的首付了,准备下年买房。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角下意识地抽动了一下,嘴里还咧出一个很不自然的笑容。
梁伟知道他说谎了,小时候李贤就是他们伙伴中最不会骗人的一个,偷藏一只叫花鸡,超不过十秒就会被人揪出来。
梁伟此刻感觉眼前的这个人,有百般手段伪装自己,应付家人应付朋友,甚至是应付这个社会。
但他是李贤,梁伟不能去拆穿他。
“你和嫂子过得怎么样啊,阿伟。”
李贤知道梁伟的工作待遇,所幸也不去过问了,转而去提及他的家庭情况,作为朋友更何况是儿时玩伴,关系一下无可厚非。
梁伟哈哈大笑,“有劳关心啊!我和我老婆日子过得很融洽,正准备要个孩子呢。”
可梁伟从来没对身边朋友提起过。
他已经丧失了生育能力,往后的婚姻不用说都是坎坷的。
两个人都言不由衷,所以他们都开始带上了面具。
想必梁伟的心如刀割,比李贤的还痛。他不禁想起几日前母方长辈的几顿数落与哂笑,也猛然顿悟自己不也是带着面具言不由衷的人吗?
他心里从来没有这么痛楚过,于是他找了托词告别了李贤,一个人离开了酒店。
02
盛夏的夜晚,梁伟晃悠悠地走在熙熙攘攘的街头,手里还拿着一个酒瓶子。
显然,他喝醉了。
他努力不让自己吐出来,顺势依靠在了天桥底下,路过的人偶尔会扔给他几块散钱,他们都把梁伟当成了流浪汉。
然而此刻的梁伟心里知道,自己过得比流浪汉还惨。
这种惨状已经渗入到精神层面上去了。
流浪汉居无定所,吃完这顿可能下顿得靠别人施舍,但是他们过得很简单,他们不用带着面具来乞求别人,他们的真实,也仅仅只有流浪汉这层身份了。
也就怪不得梁伟买醉了。
此刻的他只有在醉生梦死间徘徊,可能才找得到一丝做人的尊严。
他想起儿时的一件事情。
村口张大妈有一个儿子,智力低下。医生告诉张大妈尽量多带儿子出门走走,能增加儿子的一些见识。
张大妈自然照做了。每天晚上出门买菜之前都要把孩子从幼儿园接回来,自己带着儿子。那天梁伟也和自己的母亲出门买菜,路上碰到了邻居家的婶婶,邻里都叫她阿红。
母亲拍了一下梁伟的脑袋说,“有没有跟婶婶问好啊!”
梁伟小声打了声招呼,冲婶婶扮了个鬼脸。
阿红也没和梁伟生气,笑着和梁伟母亲小声讨论起各种家常。
“梁伟母亲你知道吗,张大妈的儿子真的好愚笨啊,可能真的医不好了。”
她们小声地在议论着,突然张大妈带着孩子过来了。
阿红慌乱地终止了前面的话题,她捏了把冷汗,心里暗喜:幸好没被张大妈听到。
阿红上前和张大妈打了声招呼后,温柔地捏了捏张大妈的儿子的小肥脸,“张大妈啊,你家孩子真的好可爱啊。”
连捧带夸,张大妈很是受用。
梁伟母亲也在旁边连连附和。
可梁伟那会急了,说,“你们骗人,明明刚刚不是这么说的。你们说张大妈孩子治不好了。”
此话一出,三个大人脸色都变了。
梁伟母亲狠狠甩了梁伟一个大耳巴子,然后匆匆带着他走了。
梁伟哇哇直哭,在回家的路上使劲问母亲,自己做错了什么,说实话也有错吗?
然而母亲只是说,长大后你就明白了。
确实,长大后的梁伟瞬间明白了,太多的事情都是言不由衷的。
母亲与阿红,私底下讨论着张大妈的儿子十分愚笨固然是有错,但是她们懂得照顾张大妈的情绪,不对外大声宣扬。可小时候的梁伟哪里知道这个道理,他对着张大妈说出了事实,实际上是对她的一种最直接的伤害。
所以长大后的我们大多都成了骗子,说着反话,言不由衷地生活着。
03
梁伟在天桥边睡了一夜,天一亮他便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了。
在家中的梁伟不必带着面具伪装自己,因为自身的事实,家人也都知道了。
可梁伟还是很爱自己的妻子,尽管他失去生育能力已然成为了现实。
他买了一束花想要献给妻子,当他快要打开门的时候,却隐约听到了妻子与丈母娘的对话。
“女儿啊,要不你再找一个吧,都结婚一年了,梁伟现在这样了怎么行啊。”
“妈,别这样,等会梁伟回来又该伤心了。”
梁伟此刻心灰意冷,眼前看到的一切都是灰色暗淡,毫无光芒的。
尽管这样,他还是尽力地挤出了一丝笑容。
“我回来了,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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