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都在谈重男轻女的问题,好像在这样的家庭中出生的女孩都是很不幸的,而男孩就是备受眷顾的那一方,但其实,我觉得这种伤害是双方面的。
我表姐就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她还有一个弟弟。在我的印象里从小他们姐弟两的关系就很好,不论去哪里玩,都是两个人一起,一前一后的。小时候他们曾一起骑车接我去他们家住过,那时给我的感觉是姐姐很乖巧,弟弟有些小调皮,因为,晚上迷迷糊糊地我好像看到表哥拿狗尾巴草挠我鼻子。当然,第二天证实了,我看到的是真的。
后来很久都没有联系过,只听村里人传着表姐学习成绩很好,却被姑妈逼着辍了学,原因是要留出钱给表哥读书,然而万万没想到表哥学习成绩不好,根本读不下去,也辍了学早早出去工作的闲话。
再后来见过表姐一次,那时她已经在外边卖衣服,村里人都私下里说她混得好,其实我后来也卖过衣服,在店里一站就是大半天,感觉并不是十分轻松的工作,可能是村里人没见过世面,对于月入几千的工作就觉得已经很棒,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我觉得是表姐生得高挑又白净,天生有一种白富美的气质。但那个时候对于表哥已经一无所知。
再见面就是我的婚礼了,我请表姐做了我的证婚人。那时候在外人眼里我和我表姐还有我另一个堂姐简直生得一模一样,都是圆脸,大眼睛的女孩,尤其是我和表姐都是留黑长发,中分。但是我自己觉得还是很不一样的,她两都是又高又白,而我又矮又黑。
那时表姐已经过上财务自由的生活了,而表哥也学了理发,一回来给家里亲戚几乎都剪了个遍,看起来手艺相当不错。
她们两个的关系依旧很好,只是在那时候看来表姐性格非常外向,似乎根本没有受辍学以及重男轻女事情的影响,而表哥却显得格外内向,他不大主动与人交流,年近30依旧没有一个合适的对象。
真正发现有异是我上一次回家,那时表哥已经在家里开了店干起了理发,但是铺子钱是表姐掏的,包括他的一套房子钱也是表姐掏的,但却不是他和家里人管表姐要的,而是表姐硬要给的。而表姐仅仅是给自己的房子付了一个首付。
那时我和我的朋友都是看的一脸羡慕,觉得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真的好好呀,突生一种混吃等死的念头,当然,瓜吃完,还是要清醒过来,面对自己的生活。
但是,就是那一段时间的接触,我感觉表哥是很不开心的,当然他没有大吵大闹或怎么样,只是安静的,但是你可以感觉到他的不开心。
他曾经不止一次地说过他不喜欢干理发,几乎家里的每个人都知道他的这个想法,但是家里人也是每个都劝他,这是他眼下最好的发展,又没有别的手艺,在县城里开个店是最稳妥的做法。总之在家里人的描述下就是一种很安稳的生活,一眼看得到头,没有波澜。我想,这种生活或许是会很多人追求的,但追求并不一定就是喜欢。我不喜欢,我的朋友也不喜欢,我不知道表哥也会不会不喜欢。
但是,表哥妥协了。有一回去店里找他,看到他立在店门口一副呆呆的样子。那时候他已经有了女朋友,女朋友说他看起来像个大爷。
这让我不禁想起年前家里人给他介绍女朋友的事,那时候姑母姑父真是为他的终身大事急白了头发,做梦都想着儿子能早点娶个媳妇,抱上孙子孙女。但偏偏表哥一点都不急,家里给他介绍了几波,愣是没有一个能成。其实几回都是人家姑娘相中了他不愿意,但又支支吾吾说不出理由。有一回还是我的朋友,我爸给介绍的,人家总和我投诉我表哥不主动联系她,让我帮着撮合,害我两头为难,只能开门见山的问表哥是不是没相中,可每一次都是表姐抢着回答:“他相中了,就是脸皮薄。”当然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但是我确是得了教训,再也不要做这倒霉催的月老了。
那时候我姑父姑母一家全家的愿望就是我表哥能结上婚,早点生个小孩。他们思来想去,总是怀疑到底差了什么,导致我表哥不能结这个婚,后来终于想到了,差一台车。
表哥曾经说起过他在攒钱买一台车,但是那个时候我从言语中感知的是一个男人的自豪,怎么说呢,就是他在靠自己的努力去挣钱买一个自己喜欢的东西的感觉,但是我姐夫知道后,直接当着面说只要你肯早点结婚,车的事你不用操心,我送你。
据家里人说表哥有一段时间是几乎不和家里人联系的,甚至不愿意回家过年。
他们都想不明白表哥到底在闹什么别扭,有家里为他安排好的一切,他到底在折腾什么?
但我觉得可能问题就出在“安排”这两个字上吧。把自认为好的一切给到另一个人,面面俱到,却唯独忘了问他是否真的需要。就像当年姐姐辍学的事,他们之间感情那么好,表哥真的愿意这么做吗?
有一个晚上表姐和我聊起,说她也曾为家里重男轻女的事难受过,说她这么多年一直找不到安全感,不相信家庭,也无法相信婚姻。她当时说这些话的时候已经没有任何波澜了,但是我却听得伤心。因为我也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从小我身边的每个人都告诉我我父亲喜欢男孩不喜欢我,在我的记忆里我的父亲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和朋友在一起度过的,陪我的时间真的很少很少。即便,后来父亲外出工作,每次打来电话与我聊的最多的也是关于我小叔的儿子乐乐的。
我一度为此伤心,不知为何,我每次一想到那个我连面都没怎么见过的乐乐,会有那么深的怨恨,好像他夺走了属于我的最重要的什么,可是究竟是什么呢?
年纪长些,就开始怀疑,没有他,就一定是属于我的吗?呵,落在流年里的一声,不知是叹息还是嘲弄。
表姐一直没有孩子,她是不想亦是不愿。她说如果一定要有,她希望是个女孩儿。
这和我也是极其相似,我从小便有不想结婚的念头,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属于一个孩子的痴话,觉得哪有女孩儿不结婚嫁人的。
但是年龄愈长愈是强烈,到了中专,我已经到了看到男同学向我提供帮助,拔腿逃离的地步。
但是没想到后来会遇到我现在的老公,那时候我在门外看着他在工作的过程中那么细腻,即便面对公司里最丑最遭嫌弃的女同事也愿意提供帮助,我的心一瞬间就被融化了,我觉得很暖,想着能被他照顾应该是一种很幸福的事吧。
就这样我对他表白了,我们走到了一起,什么都不求,家庭条件一概不论,我只求被爱,被在意。
我说不想要孩子,他同意了,也许是诓骗,也许是一时情迷或许真的没有想那么长远。但终归我们是有了自己的孩子。但我庆幸是一个女孩儿,我坚持把她带在身边,我想把自己童年缺失的一切关爱都给到她,但是,却总觉得远远不够。
表姐说她其实是知道表哥的,她说其实他知道表哥每次花他们的钱比花自己的钱都难受,她说她什么都知道,只是,唉,她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
我想那些年表姐也一定不满过家里的安排吧,但最终自己还是站在了安排者的队伍里,没有强求,没有胁迫,一切那么自然却又让人无可奈何……
就像那些年我那么渴望得到父母的关爱,但得来的确是一次次的视而不见,但回过头来,我在照顾我女儿的过程中发现多少我父母身上的影子……
我想去爱,我却情不自禁地流露着冷漠……
回想着那些年我一个处在黑暗中,做着一切偏激的行为:用大红的笔在纸上写下一个个怨毒的字眼,在小小的屋里点起蹿动的火苗,用小刀割伤自己的手腕,甚至想过自高空一跃而下,但是到底我的父母对此一无所知。
我曾惊觉,告知他们我很痛苦,求他们陪我聊聊天,但是他们只是告知我他们工作很忙,像我这么大的孩子大都是无忧无虑,偏我那么多情绪,那一刻,我死心,我告知自己,从此,我只对自己好,我可辜负所有人,唯独不让自己受委屈。
但到如今,一切都已作罢。我有了倾心相许的老公,有了可爱活泼的女儿,没事亦会同父亲母亲闲话家常,只是他们发现我渐渐不是当年沉默寡言的孩子,叛逆地反对他们的一切安排,只以自己的意愿而生活着。
听说,得知我生下的是女儿的那一刻,父亲在医院的长廊里坐下,沉默地点起了一根烟,不过都无碍了,因为,在意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我与乐乐亦是最好的姐弟,那本身不是我们之间的问题,我与父亲亦是血亲的父女,至于那最后的一道隔阂,就留给时间去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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