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的寒假时光是漫长的，为了打发无聊的时光，我找了一家咖啡厅兼职，做起了寒假工。
有一个好处，我可以遇见无数形形色色的人。来喝咖啡的人都蛮有腔调的。
有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或许更老些，周五的下午两点半会准时出现在咖啡厅里，点一杯摩卡，之后就静静的，静静的待到四点多钟悄然离去。
为什么会注意到他，因为来这儿的大多是年轻人，情侣多些，有的上班族点了咖啡打包继续奔赴一天的工作，情侣们则腻歪的如同放了双份糖浆的咖啡一样。
他的长相是典型的知识分子，高挺的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头发梳的一丝不乱，抿着的嘴唇如刀锋一样锋利，那双眼睛，像是幽深不见底的湖泊，盛满了不为人知的故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另一个男人的形象浮现在我的眼前，我的父亲，那个中年发福的男人，还留着艺术家气息的长发，想想就好笑……
“那么开心啊！”领班用肩膀轻碰了我一下，“认真点儿。”
我忙说：“知道了。”然后继续擦试着手中的杯子，迎着光看着杯子的釉色，看是否能达到领班所说的“能照出人影儿来”。
就这样，一天又一天，日子如流水，流着流着，就有些提不起劲来了。
直到我知道那个故事。
将时光折回到十多年前。曲曲折折的时光褶皱中留下的是什么呢?
“你们老板在吗？”
“哦，不好意思啊，我来到这儿还没见过老板呢!”
我把咖啡送给那个男人时，他问道。说来也奇怪，这家咖啡厅的老板从来没露过面，影影绰绰的一点剪影。传闻说是个富二代开着玩玩的，也有的说是几个合伙人一起开的。关于这些我也没有多问过，毕竟是寒假工，这些与我无关吧。
他抿了一口咖啡，目光掠过我，像是在追忆，又像是在叹息。
“十多年没见了啊!”
很平淡的一句话，像是时光缝隙里的一颗掉落的灰尘，独自飘零着。
我微微一怔，不知该如何接口。
“他来这家店时，和你岁数相当，你们看着还有些想像。”
他没看我，自顾自的说着。我下意识的看向玻璃窗，上面浮现出我的脸庞，是熟悉的，但惊恐的表情有点诡异。
“他那时候是大二，多好的年纪啊。什么都不懂来这里做寒假工，最简单的拉花都不会，不过他挺聪明的，学什么都挺快的。”
他还是自顾自的说着，没有任何的表情，整个人平淡的像一碗水。
“可他不太爱说话，对人也是淡淡的……”
“小翔，干嘛呢，这边忙着呢，快过来。”领班的声音穿过曲曲折折的卡座传到我的耳朵里。
我慌忙应着，“来啦!”
“先生，不好意思啊！”
他点点头示意一下。
之后我也没留意，他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日光一寸寸的探进咖啡厅内，没有生息，一点一点的刺破这静谧的空间。过了一会儿，玻璃灯折射的七彩光芒，将一切都笼罩在一个虚幻的世界里。
一个清廋的男人推门而入，整个人都带着一种淡淡的疏离感。
“老板啊，你怎么来了。”领班慌忙凑上去，一脸谄媚的样子。
我分明听到旁边有人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我来看看。”冷冷的，淡漠的口气。
这就是传说中的老板啊，一件黑色的大衣将他包裹的如同黑夜的边角，唯有那条暗纹刺绣的围巾沾染着点烟火气。这就是禁欲系么，看不出来年纪。应该还不到三十岁吧，但装扮的有些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成熟。
他环顾了一下咖啡厅，让领班拿出账本，用指尖挑起几页看看，然后自己调了一杯卡布奇诺，放了双倍糖浆。一套流程下来优雅得体，从容不迫，自己端着找了位子坐下来。
果然，是那个人坐的位子。
然后，店里的人就各忙各的了，没有太多的交流，只是比往日更勤快些。我有些厌厌的，今晚要值班，留到最后一个才能走。
看着咖啡厅里的客人来了走，走了来，像一幅幅流动的剪影一样，每天无数的面孔在我面前飘荡，一个个面孔的离去，咖啡厅变得空荡荡的，身边的工作人员互相道别，只有我在这儿收拾着残局。
我时不时的抬头看看挂墙上的钟，恨不得将指针给拨快些。
“你收拾收拾下班吧！”
淡漠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仿佛说话人嘴里含着冰块一样的凉凉。
我应一了一声，“哦。”
“我送你。”
“额……” 我一怔，这是员工福利么，我还是本能的拒绝了，但听他的口气，这是命令吧！
他冷冷地盯着我，让人不能拒绝。
“好啊，但我家就在马路对面的拐角处。”
“没问题。”
说实话，眼前的这个人在我眼里就是个陌生人，若强加点关系，算雇佣吧。
他的车和人一样，黑色的，路灯下泛着些光芒。
打开车门坐了进去，一股说不出来的清凉窜进鼻子，像……阳光下的矿泉水?!
“前面路口左转就……”猛地车子起步，我话还没说完，车子驶向了相反的方向。
算了，两个男人能发生什么事。看来不过是个包裹的完美的假人罢了，兜风都没人陪。
“你煮咖啡的时候，手法不太对，会都口味有影响的。”
“哦……”不知该如何回，这算是老板对员工的批评么！
“今天下午的那个人……跟你聊了什么?”
就算是问句也是如此的冷漠。
“问了你啊。”
他轻哼了一声，将车速放慢，停在斑马线前。
红灯刺眼的光芒将夜晚装点的一丝鬼魅。
他偏过头来，直直看着我。那双眼睛里，像是有着星辰的碎屑，又像是最深的湖泊。我也直直的盯着他，他将身子凑过来，轻轻咬着我的嘴唇。
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但我并没有拒绝他。
黄灯俏皮的闪烁着，飞驰而过的车辆，消失的五颜六色的车灯……
“明白了吗？”依旧是淡淡的带点苦涩的口吻。
“哈，我这人生也圆满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缓和这微妙的气氛。
“其实我没天都会来店里看一下，只是从来都不进来。”说话时他并没有看我，“就在对面那一家店里，偏偏每次都看到你。”
“是吗，我们店里员工经常聊说老板真是懒，哈哈。”
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偏着头，看着绿灯再次变红，这个点车并不多，也没有人摁着喇叭催。
我问道：“你喜欢男孩!”
“不知道。”他疏离的目光，淡漠的口吻，“曾经喜欢过……男人吧。”
“是两点半先生?”脑海里突然闪过，那个每天两点半来店里的客人。
“呵，这倒是个可爱又可笑的昵称。”他笑了一下，一扫之前的冰冷。
“是他，想听我们的故事么。”
我偏了偏头，说道：“不想!”其实我心里并不是这样想的，不知为什么嘴上这么说。
一个急转弯，掉了车头，不一会儿就到了我家小区门口。
他什么都没说，又回归了清冷的状态。
我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像恶作剧一般说，“我想听我们的故事。”说罢带上车门。
从那之后的一周左右，我都没见过他。经常会望向窗外，并没有那个带着冷气的身影。两点半先生还是按部就班的到来，一样的，一切都没什么变化。
“那个……我见到老板了。”
他抬头看看我，眼里带了点儿笑意。
“这样啊，我也见到他了。”他把身旁的凳子抽来，示意我坐下。
我看了四周，领班去拿货了，坐一会儿无所谓吧。
“想听故事吗?”他玩味的笑笑。
我也笑了，“好啊。”
“不过在这儿，我可讲不好。”他挑了挑眉毛看着我。
呵，什么路子。
“哪里比较适合?”
“我家。”
我心里想着“有趣，这倒是个意外”。
“那你得等我一会了，我今天四点下班。”
他点点头，呡了口咖啡。
我回到吧台里，脑子里有点混乱，有些事情突然来了你无法拒绝。好不容易挨到了下班，两点半先生却不见了。
我将工作服收拾好，看了看柜子没有一口的物品，想晚上吃点什么比较好。
沿着马路边走，拐个弯就到家了。冬天就是这般的肃杀，树干是光秃秃的，行人是昏沉的，日光去的也早，只有冰冷。
缩了缩脖子，哈了口热气，拐回家了。
家里只有我一个人。父亲这个爱幻想的人突发奇想要和母亲再次度个蜜月，说是补偿这些年来的亏欠。也是有趣，父亲是个梦想家是个艺术家，他首先是要营造一个梦，再去实现它。所以从小，他没有给我太多关爱，我不怪他。只是他从来都是个影子般的，从未真实的留在我的脑海里。
我躺在沙发里，挑了个舒服的姿势。嘴巴咬着指甲，在想事情的时候我总爱这样。
太缺乏爱了。
只有这个结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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