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来书云:“《大学》以心有好乐、忿懥、忧患、恐惧为不得其正,而程子亦谓‘圣人情顺万事而无情’。所谓有者,《传习录》中以病疟譬之,极精切矣。若程子之言,则是圣人之情不生于心而生于物也,何谓耶?
且事感而情应,则是是非非可以就格。事或未感时,谓之有则未形也,谓之无则病根在。有无之间,何以致吾知乎?学务无情,累虽轻,而出儒入佛矣,可乎?”
圣人致知之功,至诚无息。其良知之体,皦如明镜,略无纤翳,妍媸之来,随物见形,而明镜曾无留染,所谓“情顺万事而无情”也。“无所住而生其心”,佛氏曾有是言,未为非也。
明镜之应物,妍者妍,媸者媸,一照而皆真,即是“生其心”处。妍者妍,媸者媸,一过而不留,即是“无所住”处。病疟之喻,既已见其精切,则此节所问可以释然。
病疟之人,疟虽未发,而病根自在,则亦安可以其疟之未发,而遂忘其服药调理之功乎?若必待疟发而后服药调理,则既晚矣。致知之功,无间于有事无事,而岂论于病之已发未发邪?大抵原静所疑,前后虽若不一,然皆起于自私自利、将迎意必之为累。此根一去,则前后所疑,自将冰消雾释,有不待于问辨者矣。
【译文】
你来信说:“《大学》以心有好乐、忿懥、忧患,恐惧”为“不得其正”,程颢先生又说“圣人情顺万事而无情”。所谓有情,《传习录》中曾经以疟疾来打比方,十分精辟。
至于程颢先生说,圣人的情不是产生于心,而是产生于物,为什么这样说呢?如果感觉到事物而产生了相应的感情,其中的是非可以辨别格除;如果没有感受到事物,说有情,情还未显现,说无情,却是病根一般潜伏着。说有却无,说无却有,这怎么能致良知呢?学习一定要达到无情的境界,这样牵累虽然少了,却又滑入佛学的泥潭,这样可以吗?
圣人致知的功夫,就是至诚无息;圣人良知的本体,皎洁如明镜,不曾有纤毫染着,美丑随时在镜中显现它的原形,而明镜本体却丝毫未染,这就是所谓“情随万事而无情”,就是物来心照,物去不留,“无所住而生其心”,佛家的这一说法本来不错。
明镜照物,美者自美,丑者自丑,一照显真身,就是“生其心”。美者自美,丑者自丑,照过后镜子上什么也没留下,这就是“无所住”。你既然对疟疾的比喻已经理解得很透彻了,那么这事儿就已经说完了。
有疟疾的人,病虽然没有发作,但病根还在,难道可以因为病没有发作就忘记吃药调理吗?如果一定要等到病发之后才吃药调理,就为时已晚了。致知的功夫,有事无事都应不间断,哪管病是否发作?你的疑问,前后不一,但都是一个病,,就是自私自利,刻意追求,将迎意必,然后不去笃行,就在那儿担心我致知的功夫练不成怎么办。狠斗私字一闪念,病根去除了,那你前前后后的疑问,自然冰消雾散,这些问题都不存在,无须再问辨。
【浅谈】
1、《传习录》上卷以疟疾比人之有情,亦即嗜欲深者,虽然没有表现出来自己的情绪,其实好色、好名、好利的病根还在,就像疟疾,虽不是发病不止,但病根在,就不能说是无病之人。而圣人之情,其实是心,如明镜,物来顺应,物去不留,自然不会被自我束缚,是开放的、包容的、博大的。
2、这是先生《答陆原静书》最后一篇了,陆澄总是永远不能从内心真正切己体察;真正在游泳中学会游泳,事上琢磨;从而时时反省内观知行合一的去学习。总是在替古人、替儒道释纠结字眼。他对圣人程颢的话的理解本身错了,又在错误的理解下,自然又提出错误的问题,把自己卡住了。
3、正如他所说:“澄平生多闷,未尝见真乐之趣。”如此修行,如何不闷?永远不放下小我,在白糖里挑沙子。而不是在沙子里挑白糖,不找真知,专注疑惑,又怎能得到真乐?总是骑驴找驴,还南辕北辙,可见,思维模式对一个人多么重要!
4、无论是《金刚经》说的“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还是儒家的“止于至善”,亦或道家的“致虚极,守静笃”,前提都是要求修“静、净、敬”三字经。彻底放下小我,一切纤毫毕现;而丝毫不染己心。这是极高的功夫,一辈子慢慢的不抱目的去修就是了。
5、人生修行难在一个字:私!这点我体会特别深。当我好面子,自觉不如人,瞧不起自己时,既使和大师在一起也略感不开心;当我目标感太强,过于执着,不懂凡事成事在天,便纠结苦恼。太多了、太多了!这其实都是一个私在做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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