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人篱下是最难受的事情,如今挨了打,还需要想着法儿讨主家的欢心。
奇怪的是,锦儿并没有生气,一转眼像没事人一样,将程常念带上了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出了城。
这下程常念忐忑起来,望着一脸阴沉的锦儿,“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到了就知道了。”锦儿冷冰冰地搭了声,撇过脸去,不再说话。
程常念心中嘀咕,早听闻这安西府沿袭古风,民风彪悍,各种古怪习俗,这会不会把自己活埋了?
可是转念又想,自己又没有得罪她,更没有任何恩怨,应该不会吧?要不然她也无需大费周章,将自己从破庙带回来。
他打量着身上的锦衣,质地柔软,真实地存在,一切并不像在做梦。
想到此处,不免牵挂起那一帮和自己讨生活的同伴,下定决心,等安顿好了,一定要去看看他们。
程常念太费心神,一路马车摇摇晃晃,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马车停下来的时候,锦儿将他摇醒,下车后,目光所及,不由呆住了。
这是一座破落的小庄院,门前收拾的干净,里面有升腾起的烟雾,院子里能看到忙碌的身影,在年久失修的门前,竟站着四名魁梧的把式汉子,当看到锦儿领着的来人时,流露出差异神色,忙躬身行礼。
程常念吓了一跳,躲闪开,心里暗想,不会是进了贼窝吧?
锦儿摆摆手,径直领着程常念走了进去。
院中忙碌的人看到二人后,停下了手中的活计,退守在一旁。
锦儿白了他们一眼,抓着程常念的手臂进了主屋。
程常念心跳加快,感受锦儿手上传来的柔腻,眼前浮现出义妹木槿言来。
“回来了?”清丽的声音将程常念唤醒,眼前一亮,出现了一个与锦儿同样年龄的女人,一身鹅黄色上衣,下身柳絮碎花罗裙,乌云般秀发梳了个如意环髻,她目光落在程常念身上后,脸色一变,可随机明白了过来。
锦儿低声问,“还好吧?”
女人点了点头,“刚睡下,闹了一晚上了,你要是在晚回来,恐怕我也吃不消了。”
锦儿浮现出愁容,“秀儿,事情紧急,还是唤起来吧。”
“我可不敢。”秀儿满脸惊惶。
两人正自迟疑,只听里面传来咳嗽声,“找到了吗?”
锦儿一颤,忙回道,“幸不辱命。”
“秀儿,扶我起来。”
秀儿一阵瑟缩,急奔进去。
“这么慢?”一阵咳嗽声中,啪的一声清脆响声传来。
锦儿脸色骤变,里面传来秀儿的哀求声。
“哼,手脚这么慢?我看你们巴不得我死了?迟早我要把你们统统发卖了。”
秀儿一声不吭,接着里面飘出淡淡的烟味,一道纱帘放下来,人影耸动。
程常念看到里面的身影闪动,凝目细看,一双锐利的眼睛正从缝隙里透出来瞧着自己。
“黑了点,瘦了点。”里面的人声音沙哑,又咳嗽了几声,接过一旁的茶杯,喝了一口,长长松了口气,“可识字算账?”
“问你话呢。”锦儿推了推程常念的手臂。
“呃,小人家以前是行医的,粗通文墨。”
那人连续咳嗽,被秀儿扶着坐在了椅子上,许久才安歇了下去,“接下来好好照料他,多教他些规矩,这事情就交给你了锦儿。”
“是”
啪……
茶杯掉落在地上碎裂,椅子上的人抽搐起来。
“药……快给我药。”
秀儿胆战心惊地将药拿出来,颤巍巍地给那人喂下去,过了会总算好转。
他喘息道,“自从他去了,我那儿那儿都不得劲,唉!好了,我乏了,扶我进去吧!”
那人隐没在帘子后,又是一串咳嗽,之后没有了动静。
过了片刻,秀儿奔出来,脸上挂着泪珠,委屈地看了一锦儿,掩面跑了出去。
锦儿满面愁绪,碰了碰程常念,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屋里。
一路坐着马车回到城内宅邸,草草安排程常念吃完饭后,锦儿不见了踪迹。
程常念看着房间里的摆设,时而摸摸花瓶,时而瞧瞧字画,皆是名贵的东西,任意一件拿出去,定能换一笔钱。
他总觉得这些人古怪,与其留下了,不如早点桃之夭夭,免得惹祸上身。
可又不甘心,好不容易可以不用再饿肚子,又有这么漂亮的衣服穿,踌躇不前,进退维艰时,闪过一道灵光,便按捺了下来。
他盘算着,等自己捞一笔钱后,偷偷离开,到时候有了盘缠,也好去找自己的义妹。
想着想着便睡着了,直到觉得浑身滚烫才睁开眼睛,看清楚后不由吓了一跳。
几个魁梧的把式站在周围,而自己全身闷在浴桶里,旁边几个女婢捧着盘子,里面放着乳白的粘液。
“你们要干什么?哇,好烫,放我出去。”程常念这才发现自己光着身子,浴桶里的水温滚烫炙人,把式们摁着他露出头的浴桶盖,不让他从里面蹦出来。
他想到老倔头讲得故事,人饿到极致的时候,会煮人肉吃。
他以为这些人要将自己熬成汤,忙呼喊道,“锦儿,我会听话的,你不要杀我,放我出去,我还不想死。”
“瞧你没出息的样子,这是为你好。”锦儿出现,冷静地瞧着他,“你要是扛不过这一关,就要被赶出去。”
程常念痛苦道,“好烫,你放我出去,要我做什么都行。”
“忍耐会,怎么会舍得让你去死呢?”锦儿见火候差不多了,向那些女婢瞥了一眼。
把式将木桶盖子揭开,女婢将粘液倒入木桶里,随着来回鼓捣,水变成了乳白色。
程常念想从木桶里爬出来,可是盖子又盖了起来。
水温越来越高,程常念嚎叫道,“快放我出去,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锦儿冷漠地瞧着他,不为所动。
果然贪小便宜都会付出代价!
程常念脑海浮现出父亲临死的面容,还有递给自己的吊坠,还没有弄清楚一切。
义妹木槿言仍不见踪迹。
他难道就要这样孤独惨烈的死去?
终于,他晕了过去。
等醒来的时候,身体上黏答答的,程常念感觉事出有妖,心生逃跑的念头,他勉强坐起来,身上奇痒,来到铜镜前,这才发现浑身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
他要举手将身上的布条撕下来,可是全力施为,那包裹的像粽子一样的手臂无法灵活运用,几次努力无果,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外面的女婢闻声奔来,七手八脚地将他扶起来,归置在床上后,将其五花大绑。
“放开我,你们这是要草菅人命。”程常念吼叫着。
一名女婢急中生智,拿起一团布条沁湿,硬生生塞进了程常念的嘴里,让他叫唤不出来。
程常念心里难过,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想起父亲曾说过,这世上没有捡便宜的事情,一切皆有代价,看来是真的。
可是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他开始咒骂锦儿,诅咒那城外庄院见到的神秘人,骂着骂着又睡了过去。
一阵温润柔腻的感觉沿着喉头滚入,酥麻甘甜。
是肉汤!
有了吃得,程常念哪里还管其他,咕噜咕噜一顿猛灌,直到吃饱后,这次才觉得自己还活着。
“别反抗了,这都是为你好,你知道多少人羡慕你?只是你不知道。”
“羡慕个鬼,谁要是喜欢受这洋罪,可以让他来试试。”
“好自为之吧,你挣脱不了的。”说完锦儿便离开了。
程常念活受罪,一阵生闷气,又想到了破庙的生活,虽说痛快,可填不饱肚子,能活着已经算侥幸。
既然挣脱不了,那只能隐忍,至少这里不用在挨饿。
他不知道锦儿为什么这么对自己,可仍能想到,她暂时还是需要自己的。
他只盼望着苦楚快些过去,到时候自己多方留意,一旦有了本钱,就想办法逃走。
如此又迷迷糊糊过了一天,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觉得肚子奇痛,忙跳下床向着外面跑去,出了房门后,这才发现并不熟悉这深宅。
幸好迎面撞上了女婢,询问后才知道,入厕需要在侧耳房的马桶里解决。
等他走出耳房,这才发觉浑身舒坦,没有了昨日的束缚,低头细看,不由暗暗惊喜,浑身上下缠绕的布条不见了踪迹。
“怎么?以为我要害你?”锦儿出现在面前,上下打量着,眼睛里透着异样神色。
“嘿嘿嘿,怎么会呢?”程常念窘迫地抓着脑袋。
锦儿跟着笑道,“接下来会让你更舒服。”
程常念一阵哆嗦,哭叫道,“还是算了吧。”
“这就走吧。”
锦儿不给他机会,在前面领路。
程常念左右为难,只能跟了上去,胆战心惊,摸不透她又想做什么,反而想起锦儿刚才的言语笑容,浑身起鸡皮疙瘩,不知道她还要怎么折磨自己。
来到了厅堂里,迎面圆桌之上摆满了山珍海味,那诱人的香气涌入鼻息,勾出程常念心底的馋意。
“还等什么?这都是给你准备的。”锦儿抱着臂膀,散发出光晕的面容看不出喜怒,仿佛不见底的深渊。
程常念拿不定主意,前车之鉴,一时不敢擅自上前。
“怎么?怕下毒?”锦儿看透了他心思。
“怎么会!”程常念苦笑着,又不敢撕破脸,只能勉强坐下来,稍作思索,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也不在犹豫,拿起筷子暗自祷告,“死就死吧,一切看老天了。”
他何曾吃过这等美味,加上正是长身体的年龄,菜肴入口后,觉得说不出的甘美,几口便下了肚,发觉并无大碍,于是甩开腮帮子大口咀嚼起来。
“大户人家吃饭讲规矩,从今天开始你要练习这些。”
程常念感觉好笑,对他来说,吃饱就是最实在的,讲什么规矩,和老倔头他们一起夺食,讲规矩早饿死了,哪还能活到现在。
程常念吃的更加风卷残云。
这一切幸福来得太突然!
可谁曾想到,接下来就更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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