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侠

信念一旦崩塌，是有毁灭性力量的。精神力的作用，是无法估计的。尘飞扬开始摆烂，每日醉如烂泥，喝哪倒哪，嘴里尚不干不净骂着东家的娘、西家的爹。酒肆掌柜的不敢惹这活阎王，先前脸肿腿折的惨痛经历，至今仍让他心有余悸。掌柜的特上心，吩咐店小二拿来被褥盖上。他是真怕他，万一再有个小感小冒啥的，那尘大侠不生剥了他吗？

店小二已煎好药，掌柜的端着碗呼哧呼哧哈气，他这是在给汤药降温。感到差不多样，就一勺一勺给醉尘飞扬灌下去。药力后劲大但来效缓慢，掌柜的平放下他。四下看看，左墙角有一剑士，双手抱剑于胸前正闭目养着神。咦？看这身形，这人倒没见过。看他端坐桌前，腰板笔挺，左右两肩扛着颗硕大脑袋。只是，看不见他清晰嘴脸，那乌黑毡帽斜斜下压，遮挡住了大半边脸庞。剑鞘呈古铜色，远看镫亮发光，被紧紧合持在胸，显是被主人使用摩挲多年。这剑士不仅毡帽乌黑，连衣裤亦青中呈黑，整个人散发一种诡异的光。

此人来者不善！这是掌柜的第一眼印象。他不禁瞧向烂醉如泥的尘飞扬，又偷瞄了眼自斟自饮的剑士。心里的疑惑像汪洋大海，各种猜测想法汇入其中。就在他分心胡思乱想，一声怪异“咕咕”声，点燃了掌柜心中莫名的恐惧之火。这是从地狱传来的声音，摄人心魄夺人心神，要不是掌柜的蒙方浩传授几手心法。此刻，倒在地下口鼻流血、手脚抽搐的店小二，必定也是他的下场。

须臾之间，人随声到。一道残影飘然而进。掌柜的强力把住房柱，若非如此，这形如落叶飘进的身影，所裹挟的劲气非把他击飞不可！地狱传来召唤之声，恐怖又摄人心魄！掌柜的睁大双眼瞪向这人，凌乱的发丝下有张诡异的脸，那脸上疤痕纵横交错，已分不出是岁月刻画的沟壑还是刀剑留下的印记。看他喉结蠕动，掌柜的始知他乃这恐怖“咕咕”声主人。他阴恻恻缓笑，听起来更像是不带一丝感情的哭，他佝偻的身子，需要一根拐杖支撑，如此才能勉强挪动脚步。

看起来行将就木，怎会是恐怖“咕咕”声主人呢？掌柜的大惑不解，接下来的进展，解开了他的疑问。剑士却不知何时，已然横剑格挡在拐杖前，而这根龙头拐尖正欲下刺，对准的目标正是尘飞扬心脏正中。

“怎么？兄台欲阻我报仇！”拐杖斜刺一圈一点借势飘出，转而杖尖直直刺向剑士当胸，甫到衣袂时，便猛然刹住。然后，拐杖主人发岀这一句威胁之问。他相信，凭他几十年如一日苦练之功，只须掌中劲力灌入，任他硬铁板铜墙，也得穿个透心窟窿岀来，遑论这凡身肉体？是以出言毫无顾忌，即便对方是驰名江湖的剑客，他也不惧。

“好，你可以试试看。”轻飘飘一言，不带一丝一毫劲道，仿佛与多年老友呢喃细语。掌柜的听得浑身发抖，这不急不缓，柔中更柔的话，实则蕴含万千劲力，如春雨润物细无声，却实实透人心脾，委实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