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火（16）
风里裹挟着浓浓的热腥味、尘土味，或许，是远方的雨将它们赶到了这里。蓝火抬眼望望天空，天空像一幅泼墨与油彩并作的山水画，泼墨惊心，油彩诡异，在酝酿着一次巨大的阴谋。巷子里很空荡，人们知道雨要来，都躲到屋里避雨去了。
可蓝火偏不。蓝火记得自己小的时候就喜欢这样，一个人安静地站在黑沉的天幕下，心如芷水，安心等待一场雨的来临。直至豆粒般的雨砸到脸上，直到母亲焦急呼喊时，蓝火才恋恋不舍返回檐下的走廊，依然用那双充满疑惑的眼，想破解雨的秘密。
雨有什么秘密呢。雨其实就是自然现象，可蓝火不这样认为，蓝火认为雨水是上天神奇的礼物，有着灵性的。长大了的蓝火依然这般，常常拉着汉一起，在空旷中虔诚等待仿佛是上天精灵的降临。
汉这时笑嘻嘻地说，“娘子，是许愿么？那即将洒落的雨，是不是娘子的心思？”
“娘子有什么心思呀，”蓝火妩媚且深情地望着汉，“娘子许愿与公子天长地久，像这雨水紧跟着雨水，共赴共融这尘世。”
“是吗？”汉与蓝火十指紧紧相扣，“今生我汉与颜玉一定心心相印，同甘共苦，共渡风雨人生！”
汉说得是多么动情；蓝火听了，是多么地感动。在商海中浮浮沉沉，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所有的酸甜苦辣雨雪风霜，都在汉的这句话中灰飞烟灭。蓝火觉得，他们不止是夫妻，是同事，是朋友，更是知己。有此夫夫复何求？蓝火幸福地倚靠着汉的肩膀，任凭雨撒豆成兵，在发间，在脸颊，在手臂逗留，直至淋湿身子。淋湿了又何妨呢，让从天而降的甘霖沐浴肌体，洗涤心绪，然后共赴洗浴池，忘我地欣赏彼此，分享彼此……
一颗豆大的雨点滴落在蓝火的脸颊，有隐隐的疼，有浅浅的凉，蓝火不想自己拭去。蓝火多么希望汉现在就在身边，用那方带有桂花香的手帕轻轻擦去她脸上的雨点，然后牵着她的手小跑到屋檐下，然后看雨，听雨。下雨的世界就是两个人的世界，可现在呢，在这条悠长的巷子里，只有自己孤身一人，用鞋跟单调地敲打着磨光的青石板，听这声音，多像是从心底发出阵阵哀怨的叹息。
雨由最初三两点的试探变成纷至沓来，蓝火折身返回。夏天的雨来得热烈，虽是短暂的逗留，蓝火的身上早已被它们吻透了。蓝火很享受这样衣湿着紧贴肉体的感觉，凉凉的，渗透着每寸肌肤。
时间长了不行，就有一丝冷的感觉了。蓝火用温热的水泡了澡，胸罩也懒得穿戴，随意地束了一件草绿的睡衣，就往客厅的沙发上来个葛优躺，闭眼，让脑海里一片空白很久。
蓝火拉开落地窗的帘帷，夜色掩来，明明灭灭的灯火已经占据了这座滨江的城池，让雨夜多了一份朦胧多了一份温馨。楼下阿信火锅的灯箱透出五彩光焰，往上斜斜地映衬着落地窗的窗玻，斑斓着窗玻上的雨痕。
阿信还在忙吧，蓝火不由地想起阿信。明天可要晨跑，阿信晚上营业到什么时候呢。马市的市民有夜宵的习惯，特别是在夏天，人们更倾情于夏夜的消遣，大快朵颐冰镇啤酒与川味火锅，演泽冰火两重天的味蕾快感。深夜的阿信火锅是温馨的也是浪漫的，但也多了一份暧昧的色彩，那是情爱的暗涌，有如夜来香的花开。
蓝火就听那首《夜来香》的歌。歌声在空荡的客厅里有着缈缈的回音，这样的回音很容易将人带回过去，至久回味那些温柔的甜蜜的时光。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汉的面容有些模糊不清晰？那些带着笑意的画面在不断衔接、跳跃、翻转，似一条长龙在脑海里转悠来转悠去。忽然有另一张面孔挤了进来，带着坏坏的笑，说不清楚到底是善良还是邪恶，但却让人不情愿驱赶走他。
又是阿信，这个……邻家大男孩。今晚是怎么了？蓝火问自己，怎么老让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占据着自己的脑海？不可以，不可以……蓝火挺直身子，将睡衣的束带重新打了一个结，似乎这个比先前牢固了些，蓝火的心里多了一点安全感。
蓝火边听歌，边拿笔在纸笺上乱写：
夏夜轻轻飘来你的唱歌
夏夜轻轻飘来你的唱歌，
仿佛指尖的流沙悄悄滑落；
那满地铺沙多像一条快乐的浅河，
可否允许流淌我迟来的喜欢？
夏夜柔柔飘来你的唱歌，
宛若树梢的晚风缓缓拂过；
那一树摇曳就是一位翩翩的舞者，
可否允许我跳一曲醉酒的探戈？
曾经牵手的誓言渐渐冷却，
曾经对视的欢笑渐渐冷漠，
我怪岁月无情岁月却埋怨我；
青春的光华已经悄然褪了颜色？
心中的爱恋再也无法泛起微波？
谁为谁等待，谁为谁消磨，
美好的憧憬或许从头都是一场过错；
花开时雨太多，风起时云太薄，
我们都背负了良心的枷锁；
现实是生活，未来是寄托，
为何生命中还屡屡激起爱的漩涡？
夏夜传来你唱的歌，
你的明眸仿佛天边星辰在闪烁，
今夜我不怕寂寞，
我会在梦里为你画眉淡抹。
八点多了，汉什么时候回来呢。蓝火浅浅地哈欠，似乎睡意来了。蓝火拿起茶几上的手机，拨通了汉。
“喂，汉，什么时候回来呀，别总是回来晚。”
“颜玉呀，我等下就回去。要不你等着着急，你就先睡啊。”
“不呢，我等你。 还早着呢，睡不着的，我看会电影等你，”蓝火声音低柔，带着几份关切，“ 开车大晩上的，路上要小心才是。 ”
“车叫小赵开着送我回去，”汉那头高声喊，“小赵小赵！哥今晚喝了酒，你现在送哥回去！”
“那我怎么回来？”电话里传来小赵委屈的声音，似乎不情不愿。
“你这个龟孙子！老子叫你送一趟你就这么多废话！平时老子待你薄吗啊？你把我先送回去，等下老老实实打的回来！打的费我给！”
“那好那好，”电话那头小赵似乎嬉皮笑脸的模样，“不就是等你这句话吗，好好，我送我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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