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蓝火麻利做好了醒酒茶。白糖,香醋,红茶,辅以葛花,熟决明子,黄山贡菊,这些都是她历年如数家珍的物什,如同面对自己孩子般的稔熟。一股清幽温热的香弥漫开来,在半午淡黄的室光里氤氲着。
想起孩子,蓝火的嘴角就微微地上扬了一下,心中那些怨意渐渐地随热气缥缈,如这盏醒酒茶琥珀似的亮色缓缓沉淀下来。蓝火有两个可爱的孩子,一儿一女,正好。哦,还是孩子吗,都过了二十的年纪呢。呵呵,二十多,依然是孩子,大孩子。儿子仁毕业两年了,聘职一家五百强国企的高管;女儿慈呢,前几天刚过二十岁的生日,大三了。蓝火想起高大俊秀的他们那灿烂的脸庞,满满洋溢着无尽青春的气息,心中对于生活的美好,又如这夏天般的暑热升腾起来。
醒酒茶不能烫着喝。蓝火轻轻吹开层层茶汤,茶汤似夕阳下的湖水泛着涟漪。其实也只是约摸五分钟的功夫,可汉等不急了,汉在蓝火飘然进卧室时,已鼾声四起。这让蓝火秀眉暗蹙,这声音时常让她想起她家小的时候,猪圈里酣睡的猪。可那毕竟是猪啊,一个脏兮兮让人忍不住掩鼻的地方……
记得第一次汉在这个地方醉酒时,蓝火很生气将卧室的门呯的关上,坚决地将有些沮丧有些哀求的汉堵在了二楼的走廊内。蓝火那卧室是决不允许有半点肮脏的,蓝火将它打扮得像一个梦境,带着兰香的梦境。蓝火喜欢兰的香,暗,沉,幽,深,让人念念回味。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是个深秋的深夜,汉摇晃着回来了,身上浓郁地裹挟了酒精还有尼古丁刺鼻的味道。汉肯定是与那班新结交的狐朋狗友们狂欢去了,醉酒,搓麻,说不定,哎,那昏黄幽暗的KTV包厢内……
想到这,蓝火秀眼圆睁,柳眉倒竖,不欺负人吗,刚来才马城两年,这好端端的一个人就变坏了,变得与没来之前大相径庭。夜更深的时候,蓝火听见窗外风嗖嗖吹过,似乎落叶纷飞,蓝火心就软了下来,将蜷缩在走廊拐角的汉拖进了卧室内。一米七八的汉子呀,卷卧在地上,就像一条受了伤找不到家的狗,只好可怜巴巴夜宿街头某一暗沉的角落那般模样。你说,气人不?
刚来马城的时候,汉不是这个样子的。那时孩子们一个就读初中,一个就读小学,都在马市最好的学校。汉开着那辆A6, 准时接送孩子 们。A6像骄傲的马匹,黑得锃亮,在马城的车道上自由奔驰,吸引了多少羡慕嫉妒恨的回眸啊。汉勤奋地打理着开业一年多红红火火的茶楼,网吧,宾馆,说日进斗金,毫不为过。
蓝火那时真真感到幸福极了。还有比这更幸福的是,汉特意买了一辆四缸冷水摩托跑车,川崎牌的,为她。他知道她喜欢奔跑的感觉,拉风的那种。汉骑在上面,简直就是英明神武赵子龙,哦,也像蜘蛛侠那般侠胆柔情。蓝火坐在汉身后,紧箍着汉那壮实的腰身,任江风肆意地吹散头发。川崎仿佛一匹脱缰的骏马驰骋江边,蓝火望着江水茫茫涛涛,江树一掠而过,江舟逶迤前行,兴奋地直喊,“汉,我爱你!真的真的爱你!”
彼时川崎温柔地呻吟了下,慢缓了速度;接着是汉转过头,给了蓝火一双温柔的眼,给了蓝火一排洁灿的牙。蓝火羞涩了,蓝火将头轻轻靠在汉那宽厚的背,轻轻的,轻得像泊停在港口的船只,轻得像那翩飞的江鸟。
可是这样惬意的日子并不太久。马市真的是一只大染缸,特别对于男人,功成名就的男人。如此看来,环境真的能改变一个人,什么境随心转,估计只有神仙菩萨能够做得到,连汉这样的人,都在灯红酒绿中沉醉不知归路呗。或许,是婚恋中的那种甜蜜、浪漫、柔情早过了,如同鲜花的枯萎,再也不复往昔的艳丽?或者,是自己渐年老色衰,已让汉提顿不起那份荷尔蒙的乱突?想到这,蓝火有些自怨自艾,原来娇美的容颜真的是男人的一副迷药啊。
女人呢。蓝火为女人深感不平。女人难道就该守着这份褪色的婚姻,然后像修女般的苦渡?蓝火循着那束透过帷帘缝隙的光,若有所思地走向落地窗。那束光仿佛有着什么魔力,在向蓝火发出莫名的诱惑,让蓝火试图去拉开那绒绒的鹅黄的帷帘。
帷帘己有很多年没有拉开过。蓝火不想拉开它。蓝火不想将阳光照进屋子,那样亮堂堂的,很容易让人想起体无遮掩地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中,那是一种被人一览无余的感觉,蓝火不愿意。蓝火愿沉浸在一种褪了色的光亮中,有一点朦胧,有一点安宁,甚至,还有一点暧昧。
营造这样的环境,有一种让人小鸟依人的安全感,有一种被呵护被宠溺的小确幸,蓝火曾经短暂地享受过这样的日子。可是后来随着汉的归家愈迟,甚至彻底不归,这样的环境似乎是让蓝火隔绝了与外界的对视,蓝火是躲进小楼成一统了。后来蓝火便选择了与书为伴,在表面波澜不惊却暗里激流暗涌中寻求那份慰藉,那份快乐。她随着书里公人公的情感一波三折,一咏三叹,就渐渐地想提笔写些什么,来表述自己心中的那份欲说还休,那份月如钩。
只是这样的秘密,被阿信觉出了,并毫不费力地破解了她笔名的谜。阿信?阿信这样一个男孩,他的内心,究竟装了多少能猜透女人心思的密码呢。蓝火这样不着边际地想着,蓦地,很果断将那双迟疑的手迅疾地伸向帷帘,伸向那扇多年不曾开启的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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