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下午,我们聚在餐厅欢天喜地看央视春晚,不知谁在门口遇见司机方华,安排他一趟差事,方华立即大声抗议,用这几天现学来的直来直去的中文说:都过年了!粗嘎的喉咙,语调却矫揉扭捏,一波三叹,像小孩子以天经地义的借口逃避上学,一派委屈无辜,引得我们哄堂大笑。也难怪他敢公然顶撞上司,这些天来,他像掉进了春节文化的大染缸,强烈意识到过年对我们的重要。
早在一个月之前,方华就预感到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日子要来了,那时候,我们已经在谈论回家过年的话题,回家无疑是喜事,可是逢着过年似乎才真正值得庆幸,幸运者们简直是圆光笼罩,提起来就乐不可支,过年给回家增添了新的非凡的意义,获准休假的人喜事盈门,满怀憧憬地收拾行李,购物,晒鱼虾,大有把非洲的好东西都搜集来的野心,看见什么,首先想到的是带回家,似乎过年是一个使所有物质大放异彩的日子。
陆陆续续地总有人打扮一新,精神格外抖擞地拖着行李告别我们,等车的时候抑制不住笑嘻嘻的,有一位瘦伶伶的广东老哥像是走南闯北惯了,非常从容,立在行李旁边泰然地与我们谈天,一字一顿,普通话说得吃力,声音却极爽朗,给我们讲家里盖的房子,一间自己住,两间出租,将来儿子也不用买房了,在外边干几年,退休荣归故里,赚的钱旅游,养老,足够了!越说越怡然自得,一副什么都满足,一切都如意的样子,深为自己的精明安排所陶醉,临走了,仍求证似的反问我们:人一辈子这样不是很好了吗?还求什么?一位面有异相,鹰眼狮鼻,总是像在发狠的先生也和颜悦色的,少有地和当地员工开起玩笑来,笑得哈哈的,他欺负那憨厚的小伙子听不懂复杂的汉语,说要把他带回国内卖了,小伙子见我们笑得不行,也加入进去,比我们笑得还响。
国内的朋友特别提醒:快过年了,街上挂灯笼了,你那里也过年吗?在异国的世外的荒原,当然没有普天同庆的气氛,所以更需要密切关注日历上的标识,隆重地宣布,今天是腊八了,食堂有板有眼地熬了一锅腊八粥,熬的时间和材料都严守规矩,力求原汁原味,使人吃了咂摸再三,隐隐地有一点腊八的感觉了,喝过了粥,人们见了面不忘念叨一句:过了腊八都是年,颇有鼓舞士气的意思,腊月二十三,餐厅轰轰烈烈地预备着包饺子,通知没事的人都来帮忙,边包边兴致勃勃地宣告:过小年了!
腊月二十九,像往常一样拼车上班,挤成一团,司机方华发动车之前,忽然双手合什,回头很庄重地对我们大声喊:新年快乐!使我们很为自豪。
每天上班都相互提点似的说:快过年了!慢慢地起了模糊的盼头。当地员工也起哄似的模仿:快过年了!异样的语言,异样的风土人情,使我们觉得在过另一个与国内不同的年。
组织拍视频,当地员工像过节,欢呼雀跃,不见外地跟着我们喊:祝祖国繁荣昌盛,仿佛他们有博大的世界一家的胸怀。他们表演得激情澎湃,丰满热烈,很有喧宾夺主的气势,我们努力提振着情绪,可镜头里还是不如他们神采飞扬。
吃晚饭的时候,发现每排房头都挂了灯笼,可不知为什么显得零零落落的,寂静里的一点红,给人强颜欢笑的落寞感。
三十聚餐的酒桌上摆满了鸡肉鱼虾,大家举杯互祝新年好,一番推杯换盏过后,出来,看一看这热带的浓艳的黄昏,想到家里已是凌晨,怎么赶也赶不上的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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