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和农村人口向城市涌入，住房供不应求，房价一路攀升。刘家旺所在的工地迎来前所未有的订房高峰，工期催得紧，期房再度扩建，在日夜加班十几天后，终因天气骤变获得难得的假期。傍晚，刘家旺加紧工作，想早点回到住处。完工时，他立即收拾场地，摆好物件，查看都妥当后便关掉电源，下楼往外走。
晚上已起风，偶有雷声，好像在为明天的大雨做铺垫。刘家旺绕道去小店买东西，然后回租房。他有点兴奋，因为明天要去省城看一个月未见的母亲。
他太想母亲了，天天打电话也抵不上见一面。刘家旺想把这个对他来说是最好的消息与好友分享，但回到住处，王刚不在，只留下一张纸条，说留了饭菜，先吃别等他。刘家旺在外等了半个小时，然后因饿得慌就先吃了饭。
明天要带的东西，刘家旺再点了一次。时间过了九点，仍不见王刚回来，刘家旺再到外面看了一次。
风大了，摇动窗户，震得玻璃哐哐当当响。这个时候，王刚蓬头垢面、满身尘土地进来。
“你这是？”刘家旺很吃惊。
“风大，扬起了尘土。”王刚一边拍打身上的灰尘一边解释。
“你去哪了？”
“办点事。”
“什么事急着晚上办？”
“一点小事，白天没时间。”
刘家旺端出饭菜，王刚则没有吃。
“你是不是有事？”
“没事⋯⋯”王刚回答。刘家旺暗暗关注，但不便多打听。
风一阵大过一阵，到最猛烈时却停了，悄无声息。俩人都躺下，但辗转反侧睡不着。
“我明天留下来，以后再去。”刘家旺说。王刚进门那会看到他的包就知道刘家旺要去看母亲，他激动地坐起来，说：“不要，我没事。”
“已打过电话，说一切都好，不用去。”刘家旺担心母亲也担心朋友，人与人之间讲缘分，他与王刚仅相处几个月，便情如兄弟。
“你妈会想你，明天⋯⋯我也回趟家。”
王刚佯装睡了。
清早，狂风暴雨如约而至。刘家旺今天起得特别早，风起之后雨下之前，他就赶到了车站。车没有来，狂风吼叫，大雨倾盆，那气势像要掀掉房顶拔起树根。不过还得感谢这场雨。
急风骤雨不过，车子是不会来的。刘家旺站在走廊，被雨打湿了鞋就退回到候车室等待。
头次进省城看望，刘家旺心里别提有激动，但也焦急，就在昨晚还做了一个梦，梦见母亲躺在床上，面色苍白，说不出话，只动了动手指，想要握他的手。母亲的眼神⋯⋯多么忧郁！
父亲说：一切都好，那都是宽慰他的，从来都报喜不报忧，不让他担心⋯⋯
雨一直下，一辆车缓缓驶来，刘家旺听到播报，即收拾东西上车。风雨让行程增加了一个小时，刘家旺到达终点站，寻着路标往省医院赶。
省人民医院位于西大街，出门往左直行。刘家旺打伞赶路，衣服和背包被雨水打湿也顾不上。
到了医院，拥挤的人群涌向门诊，刘家旺跟随人群走进大厅，看见一个咨询台，他上前询问肿瘤科怎么走，然后按照护士的指导并留意标识找到了住院部。
母亲住在十七楼，刘家旺出电梯即看到父亲。父亲站在走廊上，正对着电梯搜寻。刘家旺立即走上前，刘老柱无神的眼睛立即闪出光芒。
“你来了⋯⋯”刘老柱声音沙哑。
“来了，妈呢？”
“在这⋯⋯”刘老柱拉着儿子，带他到病房。
赵凤兰睡在墙角边，属添加的床位，旁边为十三床，两床间距半米，能容一个人，床旁放着一台仪器。
刘家旺卸下背包，母亲还睡着。母亲不像梦境中那么差，面色微泛红，口唇有点干，呼吸均匀，就是床单盖着的身体显得更消瘦。
“凤兰，你儿子⋯⋯”
“等会，让妈睡⋯⋯”家旺阻止父亲，但母亲冥冥中有感觉，微微睁开眼。
赵凤兰见到儿子很激动，而一激动就气急。赵凤兰拉着床沿，想要坐起来，无奈手上无力而且又在输液。
“躺着，别动⋯⋯”刘老柱说。
刘家旺俯下身拥抱母亲，母子俩的心瞬间被亲情温情融化。刘家旺与母亲讲工地上的事，讲自己的想念，赵凤兰的心情别提有多好。
儿子就是精神支柱，前一天还嚷嚷要回家的赵凤兰，今天主动提出来要做后续治疗。
“想通了？”经治医师问。
“想通了。”赵凤兰肯定地回答。
下午，医生找家属商量，刘老柱有些顾虑，“依您看，能不能做？”他问。
“患者的体质一贯这样，想要完全恢复也难，目前的病情需要做，按现在的状况可以尝试，但肯定会有不适，你们都要有思想准备。”
父子俩回到病房，隐约告诉赵凤兰化疗中会有的反应，也安慰她，让她不要害怕。赵凤兰就像打了鸡血，精神好信心足，盼着尽快做化疗尽快回家。
刘家旺去办了手续，下午转到了化疗病区。在化疗科住的也是加床，人满为患，如果要等空床还得几天，也是央求才有了现在的加床位。
晚上护士来交待注意事项，赵凤兰全按照要求做，谨遵医嘱。
“你妈像变了个人。”赵凤兰睡后，刘老柱和刘家旺到一楼的廊道上歇息聊天。
“之前从不笑，也不说话，问她吃啥想啥，她总烦躁，昨天还吵着要回去。”刘老柱说起平常的状况。
“妈有没有说哪里不舒服？”
“你妈一直都不愿意说。”
“肯定很难受。”
“我知道，她能扛住手术已经不错。”刘老柱感到欣慰。
“妈手术后情况怎样？”
“术后不好，那阵子脸色腊黄，不能吃，也不能睡，疼痛⋯⋯痛的很厉害，呼吸都微弱，那会我以为你妈会那样走掉。”与儿子面对面交谈，刘老柱说出了实情。
“这些您都没提过。”
“电话里我不能说。手术那天，你妈像死了一样，叫也不理，喊也不应，我掐她的胳膊也没反应，我真的很害怕⋯⋯”刘老柱忧伤地说道。
“你妈一直萎靡不振，直到今天才有了精神，真得感谢你。”刘老柱接着说。
“得谢谢您熬过来，这段时间为了妈妈您太辛苦。”刘家旺握住父亲的手。
“只要你妈能一天天好起来，辛苦也值得。”
刘老柱心里藏着很多事，此时一股脑儿地说出来。
刘老柱说她一直为钱发愁，整天忧心忡忡，加重了病情；说她看到邻床的病人去世，害怕的要命，常常掉眼泪；说她猜疑自己的病，跑去偷听他和医生的谈话；说她得知了自己病情，拔掉输液管，产生了轻生的念头⋯⋯
“你妈算是一波三折，死里逃生，今天终于有了笑脸，希望从此后能顺顺利利。”
“有爸的细心照顾，妈一定会好起来的，您别担心。”
“怎会不担心⋯⋯明天的化疗，还不知道能不能扛住⋯⋯”之前的忧伤尚未散，又添了新的忧愁。刘家旺拥过父亲的肩，像在给父亲也在给自己打气。
父子俩再聊了一会，然后提出回病房，但又因病房小没地方休息，刘家旺决定在石头墩上睡一晚。刘老柱心疼儿子，明知道自己不能露宿，却坚持要让儿子上去，最后拗不过才上楼去。
化疗安排在第二天上午，经过一些告知和签字后，紧接着有护士进来。护士核对了赵凤兰的信息，就开始准备。赵凤兰安静等待，但见邻床的病人痛苦的要命，一下又泄了气。
“护士⋯⋯”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护士问。
赵凤兰没回话，她的眼睛始终停留在邻床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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