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鹭

作为家里最小的女娃，她一直是最受宠的。因着这点宠爱，白白胖胖，明眸红唇，自小便觉得自己与其他人有一些不同。

初三那年，村里有很多像她这个年纪便出去打工的女生，回来后，粗布麻衣变成了坎肩红裙。站在小伙伴中，原本纯白的裙子上粘上的橘子水，越发显得陈旧，仿佛老远便能让人闻到裙子上的气味。回到家，倚在二楼的围栏上，看着远方的守寨树。一只白鹭从田里湿漉漉的飞上了树顶，还没站稳，便从树顶垂直落下。她一下子惊醒，跑出家门，沿着山路一路向山下滑行，希望那只白鹭没有被其他人捡走。气喘吁吁，停定在守寨树前，围着老树转了一圈，抬头望，什么都没有。守寨树前有一座土地庙，这座庙来回翻修了很多次，从以前的一个小土屋变成了一个小砖房，后来从外面回来的人，又给这个小屋重填了水泥墙，现在显得越发的气派。用村里人的说法，土地神是保护神，让他开心了整个村便能发展的更好了。但土地神里面的神像是万不敢动的，所以在这气派的大房子里，依然是以前那个用木头雕刻的土地神像，经过烟的长期熏绕，目前只能依稀看到一个轮廓了。

她呆呆的坐在土地神面前，或许是土地神在和她闹着玩呢，想想，白鹭应该是没有事的。沿着小溪回家，清澈蜿蜒，这里曾经有她追逐四脚蛇的记忆。在一堆男孩子中间，她一个女孩独自落在了后面，于是遇到了一只不断挑衅的四脚蛇。追着这只四脚蛇，一直来到了小溪边，在岩石中间跳来跳去，脚下一滑，下巴上留下了一个永远的伤口。那时候母亲告诉她，这个伤疤是独一无二的。

路上顺手捡了根木棍，沿着草丛一点一搭的走着。突然从上游漂下一堆白毛，她莫名的紧张，跑上溪边田坎，沿着小溪向上跑。果然，已经被扒个精光的白鹭在王家小孩的手里。

夜里，她问母亲，守寨树上的白鹭不是土地神吗？母亲说，它有的时候是有的时候不是。她说，妈，我不打算在这里待着了，我想去打工。母亲说，去不去都是你的，土地神都安排好了，你出生的时候它就已经在看着你了。

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开始的那几年每年她都会回来一趟。依然是明眸红唇，二十的年纪，将她打扮的越发红润。听说，在打工的厂里，一个韩国人喜欢她。隔年回来，她便嫁给了镇上的一户人家。镇上是比村里时髦的地方，村里人永远都是乡下人。她不会干农活也不喜欢干家务，依着丈夫的宠爱，在房间里一待就是一天。更多的时候，摸着下巴上的伤疤，想起小溪里的四脚蛇。二十五岁的年纪，透着成熟的韵味，随着风，跟着这股韵味她的心飞了。

去年，族里的老人大奶奶过世了，族里的青年人基本上都回来了。她也来了，瘦骨嶙绚，头发披散及耳，吊挂在深陷的眼窝前面。以前她头发便是稀少发黄，但在白胖的脸蛋面前，却从不显得突兀。她依然是大眼睛殷桃嘴，只是嘴唇边已经开始出现老人纹，显得嘴有一些尖而叼。

夜里，她神秘的凑过来和我说：昨晚梦到大奶奶了。坐在厨房中间，一句话不说，眼睛直勾勾的，满脸的麻子，吓死人了。为什么是我梦到呢，就在那，天啊，你都不知道我醒来的时候有多害怕……”声音越来越大，旁边的人都凑过来听，我慢慢的抽出了身子。点了一支烟，放在大奶奶棺材前，她还是她呢，那个总要与众不同一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