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机铃声响起,一看来电那陌生的归属地,就知道是苏素;一看那是固定电话,就知道她又不名一文,连手机也欠费了。
我叹口气,摁下接听键:“需要多少钱?”不忘记警告她:“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这是一个晴朗的上午,同学们要么在操场活动,要么在教室或者图书馆学习,要么在寝室休息,连校园林荫道上夹着书本走着的情侣,也透着青春该有的样子。这里只少了苏素。
我跑去ATM机给苏素打钱,账号倒是她本人的,不过我估计那钱很快就会被取出来交到那小子手里了。可是又不能见死不救,不然怎样,真看着她流落他乡吗?
二、这事儿我也有份。当初好好在宿舍待着不好吗?干吗好死不死的,在圣诞节的晚上和她一起去看演出?
现如今,除了清明节,大小节日都被过成了情人节。圣诞节更是秀恩爱的重灾区。圣诞节前夕,我和苏素正无聊时,手机上突然跳出来一条广告:“茶叶盒乐队演出来袭,回复此短信,即可报名免费观看演出!”
茶叶盒乐队是我很喜欢的一个新晋乐队,曲风说摇滚不摇滚,说民谣不民谣,反正那种半软不硬的状态很合我意。在我的“安利”下,苏素也喜欢上了这个乐队,于是看到那条短信,我俩当时就兴奋了起来。
——之前没听说过茶叶盒乐队要来啊!真是一个大大的surprise!
——何况演出地点离学校这么近,坐几站公交车就到了。
——比起那些吃喝玩乐的破财节目,我们去看免费演出这样又节约、又陶冶情操的举动真是太完美了。
我俩互相用言语鼓励了一番,嗯,圣诞之夜的内容,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当时的我绝没想到事后会如此后悔,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我宁肯和苏素宅死在宿舍,宁可接受别人“单身狗”的抨击。
三、茶叶盒乐队演出之前,一个叫锡罐的乐队暖场,暖了一首又一首,毫无下去的模样。等了很久、反复追问才得到回复:茶叶盒乐队因故来不了啦!
这不是欺骗我们感情么!可是举办方说了,你们一杯饮料都不点,坐在这里暖暖和和看演出,再挑三拣四就太过分了。
于是我们只好蔫蔫地继续看下去,奉行的是国人都奉行过的神一般的语句:来都来了。
结果发现,锡罐乐队唱得还行。主场元熙半长的头发夹在耳后,高鼻细目,唱歌时候眼睛微眯起来的样子看起来还有几分帅气。正要跟苏素分享这一发现,一扭头,看见苏素满脸含春,目光里所有的光芒都聚焦在元熙一个人身上。以我对苏素的了解,事情不妙了。
回到学校之后,苏素不再和我一同进出,她经常神神秘秘消失一会儿,再满脸兴奋地出现,在我一再追问下,她终于含羞告诉我:“我恋爱了。”
“那人你见过。”
“对,就是元熙。”
四、苏素开始朝着温良恭俭让的方向迈进。先是用课余打工赚的钱买了一个星巴克的杯子,说是元熙嗓子比较脆弱,手边要时刻备着温度合益的胖大海泡的茶水。
然后又冒着被宿管大妈发现的危险,买了一只小小的电磁锅,专门用来为元熙煲汤。
那个和我一起追剧、一起说老师坏话、一起去篮球场花痴校草的那个苏素不见了。
她的朋友圈是元熙握着她手的修长手指的特写,是元熙微微偏着头弹吉他的侧影,是以元熙在台上演出为背景的满脸幸福的自拍。她的微博全部是赞叹元熙多么温柔,多么好看,多么有才华。
她如此幸福,也乐于让我们大家都感受到她的幸福。
她甚至从来没有在微博上公开自己男朋友的信息,仅仅因为元熙说那样的话会流失一部分粉丝。
直到有一天,演出结束后,一个女孩子自然地迎着元熙走上去,亲了他一下。
苏素一下子蒙了,她准备好的幸福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她等着元熙的解释,元熙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的一个粉丝。”
渐渐地,苏素发现,元熙不止这一个粉丝。再问元熙,他不耐烦了:“你见过哪个歌手身边只有一个女朋友?我需要灵感。”
我听到这话,不由得翻白眼:元熙他也算歌手?何况一个灵感要从女朋友那里找的人,算什么歌手?
五、苏素陷入了焦虑之中,她的恋情越来越像一滩烂泥,待在里面乌七八糟的难受,出来还费劲。正在这时,元熙“从高峰跌到了谷底”。——这,反倒成了二人和好的契机。
这是元熙自己的话,在我看来,他一个没多少人认识的小乐队主唱,什么时候也没待在高峰过。而所谓跌到了谷底的意思,不过是这个城市仍然没有人邀请他去唱歌——除非免费。
元熙颓废地抽着烟,说着“也许这是命运的选择,召唤着我去远方”这样的矫情话,苏素再次被他的神情迷得五迷三道,决心要做一个为爱情付出的女性,跟着元熙远赴他乡。
我惊声尖叫:“你不上学啦?!”
苏素的眼神已经飘到了不知名的远方:“我愿意为他付出所有。”气得我恨不得一巴掌抽醒她,可惜我不是她妈,不但如此,估计今后还得帮忙在她妈面前帮她打掩护。
我决定骂醒她:“元熙根本不爱你,他需要的仅仅是一个能为他无条件付出的人!你对他嘘寒问暖,给他买这买那,他都给你买过什么?”
苏素不屑地看着我:“你怎么这么俗,爱情就是买东西吗?”
我被她噎得差点说不出话:“那他怎么证明他爱你?”
苏素脸上布满了神圣的光辉:“他愿意抛开那些围在身边的女孩子,愿意我陪他走。”
“他是根本没人陪他一起走吧。我看他就是假文艺!没有才子的命还得了才子的病!”
“我不许你这么说他,”苏素生气地对我说,“你说我什么都可以,这么说他,别怪我们这朋友没得做。”
六、苏素充满希冀地跟着元熙去流浪。等待她的自然不是蓝天微风,不是在别处的浪漫,不是蓝莲花的梦幻,而是深夜流落街头没有住处的惆怅,是帮元熙找到一家又一家酒吧被拒绝的无奈,是两个人只能和吃一块烧饼的局促。
于是苏素开始向我借钱。作为好朋友我当然不愿意纵容她,可是如果你的朋友连50块钱都要向你借,你还忍心说什么吗?还忍心指责吗?
“苏素,老师下了最后通牒,你再不来上课,就别想毕业了。”我们学校虽然是不入流的三流大学,纪律宽松,可是也是有限度的。
又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打来的电话,这次苏素不是借钱,而是拜托我买一张返回学校所在的城市的票。我开心得简直像中了奖,马上打开电脑为苏素购票。
几天后,瘦了一圈的苏素出现在我面前,身旁没有其他人。
“苏素,你怎么想通的?我怎么劝你都没用。”我看着在我面前毫无形象狼吞虎咽大吃大盘鸡的苏素,小心翼翼地问。
“累了。”苏素面如表情,狠狠咀嚼,“当我跟着他到了又一个城市的时候,又一次被拒绝,他背起吉他要去下一个地方,自然地等着我收拾东西跟他走。那一刻我感觉永无止境,像是进入了一个死循环。”
“于是幡然醒悟?”
“算是吧。”苏素笑,“突然觉得,我费尽力气,他依然没有把我纳入他的生活。”
我叹气,将一大块又香又辣的鸡腿肉夹进她碗里。你早该意识到的,真的爱你,脑子里怎么会没有你,只幻想着一个又一个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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