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

开始即是结束。

图/网络

1

是该感谢的

在漫长的时光中生命演变为另一种轨迹

那些被错过的被忽略的想说的话

如果你能听得见

2

盛夏的太阳高挂在天空中，似乎要把渺小的大地蒸干。即使撑起了伞依然无法抵挡从上空从地面传来的阵阵热辣的疼痛，更不用说强烈的光线伴随而来的巨大晕眩感。

与之相反的是，绿道上汹涌的人群异常高企的热情。喧闹、呼喊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掩盖了忍受炎热前来这里的初衷。

萦纡耳边的声响在少年出现之际戛然而止。

日光炽热得模糊了眼中的世界，所有景物都像铺上了一层虚幻的光影。

然而不管过去多久，许澄依然能够清晰地凭借足够深刻的记忆重现每个细节。少年身上宽松的鲜红T恤，相呼应的是头上同样鲜红的鸭舌帽，阳光下白皙的皮肤、腼腆的笑容和高挺的脊梁。他偶尔会站在树下休息，但更多时候是拿着指挥棒顶着烈日来回游走于绿道的起点与尽头。

直至发现角落里一个刺眼的存在。

3

学校组织大规模学生去为一年一度的龙舟赛事撑场面，领导们事先却根本没有考虑到现场座位不足的问题。于是大多数学生都躲进了整条绿道唯一的一间咖啡馆，毕竟六月的太阳实在让人提不起丝毫去室外的兴致。

本来也是可以在空调底下上网或者和同学聊天，可一想到难得有机会离开学校而不用有所顾忌冗长的学习，就觉得至少应该看看外面的热闹。

许澄不顾身边朋友好心提醒，毅然决定一人出去找个座位。

走在陌生的人群中，在持续不断的高温下明显感觉到身体开始不适。无端开口与陌生人谈话这样的事，许澄向来深感尴尬，可若勉强坚持又生怕到时晕倒会更加丢人。所以即使心中万般不愿意，许澄还是选择鼓起勇气硬着头皮向已经入座的观众逐个逐个借椅子。

然而没想到得到的回复统一是拒绝。

那一刻，尴尬、茫然连同失望占据了思绪的全部。不愿回忆当时的自己是怎样不知所措地站在烈日下，狼狈得如同被全世界遗弃的小孩，任由身上的力气逐渐被抽离，切实的难受一点点侵蚀全身。

失去平衡点的世界仿佛就要颓然倒下。

直到看见他逆着光线站在几步之遥，明亮的高光模糊了他的面容，时光被放慢到快要静止为永恒。

什么也看不见，却唯独听见他无限温暖的声音。

“你没事吧？”

4

你以为难受的仅仅是单纯的中暑吗？

其实在遇见你之前，还有更可悲的事情发生过。

失望的从来都不是别人的拒绝，而是他们一个人坐着几张椅子却没有一个肯让出一张。

明明不想要这样想的，

可是，你叫我如何能够毫无保留的相信这个世界？

又再次悲哀的验证了那句话。

——“只能相信自己”。

一直以来许澄都被认为是独立的人。遇到问题总是自己一人解决，与班上的每个人都保持着不亲不远的关系。生性淡漠也没关系，反而骨子里表现出来的冷静更加让人钦佩。

看起来和别的女生完全没有什么不同。拥有几个聊得来的密友，爱自己的父母，平凡而稳定的人生。

其实这一切都不过是自己刻意虚造的假象。

从小就不断被灌输人心叵测，世界很现实的思想，妈妈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

“只能相信自己。”

当然，之后的人生确实一次又一次证实着它的正确。

在路上捡过别人的钱包，失主匆匆赶回来的时候问的第一句话是，“你没有把它拿走啊？”；

电影院里座位被别人占了，开口要求对方离开却遭到他妻子莫名其妙的眼光，“我们没坐错，走什么走。”

成功的比年级第一的同学还要快解出一道数学题，却理所当然的被认为是抄袭；

即使是与最好的朋友分享秘密，最后还是被其他人知道；

表面是被羡慕的对象，背后却藏着纷飞的议论；

数不清的失望，不知从哪天起，就是这样一点一点积累起来，而后蔓延为心底里黑暗而潮湿的洞穴，吞噬掉一切的明亮。

从此，许澄再没看见过光。

可是，那个上午，素未谋面的少年，仰起脸朝向自己：“你有没有试过相信呢？”

瞬间刺眼得让人忘了呼吸。

5

一开始就怀着质疑的态度看待这个世界，却又要贪婪的期望得到别人全部的信任，是不可能的事吧。

从来没有发现过，从来没有人问过，自己也从来没有问过自己。

应该要勇敢的相信一次，或许而后的人生会完全不同。

至少不会是如今这般扭曲的误解。

——你有没有试过相信呢？

6

就这样毫无准备地和他错失在人海，许澄即使沿着绿道来回走了好几遍依然未能相遇。一切都仿佛不曾发生过，唯有头上戴着的鸭舌帽证明他真的出现过。

走在班级回校的队伍中，脑海里不断闪现的是他没有任何杂质的孩子气的笑容，算不上帅气，甚至可以说很平凡，却没由来的觉得很温暖。

不管曾经如何疯狂地迷恋过那些美到让人妒忌的偶像，最后真正心动的往往是这样的少年吧。他逆着光，让自己从固步自封的世界中学着走出来，让自己试着勇敢去面对遥远而模糊的未来。

再也不会遇见一个这样的人了。

认清现实后的巨大失落感紧紧包围全身，眼眶慢慢涌上湿濡的泪水。然后，奇迹发生了。

做出16年人生中最疯狂的举动。

不顾同学的诧异，许澄拿起相机飞快的跑向绿道的服务站。即使看不清，可仅仅凭借背影就能准确地认定是他，唯有他逆着光却依然明亮。

花尽了所有的力气奋不顾身往前跑，相机屏幕上是剧烈摇晃的画面，如同此时的心情。

然而最后赶到那里的时候，他早已再此淹没在人群中。

连名字都不知道。

还有来不及说出口的“谢谢”以及“再见”。

什么也没留下。

为什么，要我遇见你？

为什么，我遇见了你，故事却注定以一个逗号终结？

7

“许澄，到你了。”

“诶？”

隔壁的朋友不满地拍了拍许澄肩膀，无奈地说，“说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天啊，”许澄低头故作思考，然后瞬间换上满脸淡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任何人问起都绝口不提，甚至刻意假装遗忘。

那天，中暑了的女生茫然的蹲坐在角落，眼前是不断穿行而过的人们。即使这样，她依然没有任何开口求助的意思。

直到作为志愿者的少年出现，慢慢的扶着她走向休息区。

明亮的光线从他背后涌起，什么都看不清，但是却听见，他清晰地问道：“你没事吧？”

“为什么不找人帮你啊？”少年莫名的想起刚刚女生异常冷静的样子。

女生犹豫了一会儿，用无奈却肯定的语气回答：“不敢相信的。”

“啊？”少年明显不能理解她的意思，低头思索了一会儿，随即换上单纯的笑容，

“那么，你有没有试过相信呢？”

时间在那一秒突然静止。

然后，他把自己头上的鸭舌帽轻轻扣在了女生头上，转身走回汹涌的人群中。

8

你的生命开始沿着不同的轨迹前行，

你开始懂得被信任的前提同样是信任，

你开始试着接受这个不安的世界。

尽管，你今生不会再遇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