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六,我和朋友去博爱县吉庄村看望我幼年时的老师孙耀威叔叔,晚上叔叔让婶娘给我们熬糊涂、烙油馍,炒他亲手种的“夏皇后”大白菜吃。这大白菜甜丝丝的,入口的糊涂香喷喷的,这油馍更是绵软可口。这一顿饭激活了我日渐寡淡的味蕾。
想想平素大鱼大肉吃多了,山珍海味也不觉多稀罕。但油馍的香,一下子让我想起小时候的幸福时光。
那时候的生活物资极为匮乏,乡村的日子不好过。我一直认为天底下最好吃的面食就是油馍。油馍虽好,但也不能天天吃。烙油馍费油、费面、更费时间。我父亲常说填坑不要好土,他固执地认为,好东西自己吃了是填坑,让别人吃了才是为人。无论蒸馍、窝头还是土豆、红薯,只要能把肚子撑圆就行,不讲究食材好坏,亦不讲究色香味美,吃饱后还要去地里干活养家糊口。只有家里来了亲戚、贵客,大人才舍得烙几张油馍。过去家里的掌柜要出远门、孩子赴京赶考、亲戚走时,都不忘给他们烙几张油馍。我们家有一邻居是跑大车的,他们家闺女叫家瑶,和我一样大,我常去她家玩,我发现她家经常吃油馍。她不仅吃油馍,而且还用小磨香油、蒜、醋调汁蘸着吃。那时,我的母亲淋香油是用筷子头蘸一点点,瓶口晃出一星半点还不忘用手抿嘴里,而家瑶是哗啦啦往碗里倒香油,那种气势真让人眼馋。
烙油馍时火不能太大,大了容易外焦里生,需要文火。在我们武陟老家,白麻秆最好,其次是麦秸,这样烧出来的火不急不躁、火势稳,烙出来的油馍外焦里嫩、色泽金黄,看来烙油馍也需要懂得中庸之道啊。
记得小时候,我娘娘烙油馍是在院里支三块半截砖头,放上大鏊,然后开始和面。她和面是用冷水,也叫死面,擀成圆形的面饼,里边放少许盐和油,然后再擀成一个薄薄的更大的圆饼。娘娘麻利地抓一把麦秸往鏊底塞,然后嚓的一声点着火柴,这时她会趴在地上用嘴吹,噗的一声火焰腾了起来。我特别记着娘娘趴在地上时额前的那一缕头发,她家里孩子多,生活苦,哪有时间收拾头发,总是胡乱挽个髻子。娘娘一手拿擀面杖翻,一手转馍,三下两下,一张油馍就落到了馍筐里,一张挨一张摞起来,最后再在上边蒙块白笼布保温,吃油馍时若能卷上一根小葱,那可是最佳美味喽!
我姑姑烙的油馍会更精致一些,因为她家里只有一个孩子,生活相对宽裕。她烙的油馍,一半烫面、一半死面。她也是用麦秸烘火,她每天蘸水梳头,把头发梳得纹丝不乱,所以她吹火的时候,没有乱发拂下来。她擀的油馍里除了放盐,还放葱花和鸡蛋,烙好后,香甜咸香,是我们味蕾上的想念。
而烙油馍最好的当属我的父亲。他烙的油馍,大小均匀,饼圆如满月。馅儿更为丰富,那是放了油渣或肉末的,而且烙的油馍一层层起酥,色泽金黄,咬一口满嘴余香。当然吃油馍时他还会做一锅地道的鸡蛋汤给我们喝,那是相当享受。
如今给我烙油馍的父亲已老迈体衰,而我常因工作忙碌而无暇烙油馍。想得狠了,便去菜市场买油馍吃,估计是油不好的缘故吧,热吃尚可,凉了就很不好吃。今天婶娘烙的油馍,是他们自己种的花生打的花生油,面是自己种的小麦磨的面。没想到我还能吃到地道的油馍,我的味蕾和心情感到无比舒坦。
油馍好吃耐嚼、厚实顶饥,靠得住,就像人一样。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最喜欢的油馍、花卷、虚糕、糊涂、糊涂面条、油茶等怀川大地上的众多美食,构成了我人生最初和最终的美学,滋养着我的身体和心灵。我知道,所有的美好,往往从复试中生发出来。我知道,土地和生灵构成了这个美好的大千世界。我知道,在人生的匆忙过程当中,总有无数的回忆刻骨铭心,比如我爱吃的油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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