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心碎榕城·提要
“阁下代表林氏商会，简称林商会，已经于三个月之前，将全部资产及名号转卖于我唐门商会，这是当时签订的契约书。”
“相传这唐门在数年前，上一辈的领门人生了数男数女的子嗣，后来莫名其妙地连着领门人一块，先后暴毙。”
自己完全没有能力来偿还这些负债，自己破产了……父亲走了大半辈子的商路，最后竟然留下了如此众多的债务，自己断然是还不起的。
——
“……”林仲璃失神地盯着面前的来信。
“骗人的吧！怎么会这样……”那信件上白纸黑字写的明了。
“可是父亲他……不不不。”林公子只觉天旋地转，不敢再去看那书信。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呆若木鸡的林仲璃将桌上的石块打落在地。
“这一切的意义，都不存在了么。”仅仅靠着墙壁缓缓蹲下来，痛苦地揪扯着头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段时间真的是万分打扰了！”
“哪里……诶，林公子人中龙凤，自有攀缘之所。”
“武叔不要妄自菲薄，实在是小子配不上武姑娘……”
“罢了，我也不做着强人之事，今后如果有合作或是需要帮助的事情，飞使传书与我，定会出手相助！”
“万分感谢！”林仲璃再次与武隆对礼，礼毕后他急匆匆地跨马，朝北方甩鞭而去。“诶。”送行的武隆会长苦笑着摇头，年轻人的世界，似乎有些不太懂了。
林仲璃疾驰的方向，却不是径直北上前往东都，而是绕了个圈往东北方奔去。
昨日意外收到的家书中，得到了一个让他震惊的消息。
“林家自己的商会，已经被其他商会收购，请林公子携带一切账簿和印章，速速前往榕城交付。”他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林家商会如同父亲的命脉，如此收购不是玩笑便是阴谋，林公子十分怀疑消息的真假。
当下与唐沐沐约定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半月有余，他也流连于重仙一个月之久，不见唐姑娘归来的身影。收到商会告急的信件之后，他无奈地托人留了口信：若是见到长得像她的人，就说明林公子已经独自赶奔榕城。
榕城又称为洛溪，在青榕郡的北部，与草涉隔山相望，之间夹的是尚榕山脉的主峰，两城镇一个在山脉的南坡一个在北坡，直线距离虽然近，但想用最快的速度通行，不翻越一千多丈高的尚榕主峰简直是不可能的。
重仙到榕城四五百里的距离，林仲璃快马加鞭，心中急切，甩出的鞭力让胯下马匹吃痛，全力奔驰之余，肯定暗暗怨恨主人。这几百里的路程，没了唐姑娘陪伴，他仅仅用了不到四日便抵达城下。
榕城虽然不如重仙名气大，不过也着实是一个商贸重镇，只是自己从来没有来过，听得传闻也有限。
那封家书上标记了相近的路线和要去的地点，林公子顶着斜阳在城中住下，身体疲惫但却没有丝毫想要休息的以为，提笔飞书，完成了这北上一路以来收缴的欠款和还款的最后总结。
计算下来如果加上自己和唐沐沐走下来消耗的金钱，在去除邻崖尚未收缴的欠款，自己结余仅仅才有两百片左右的金叶子，虽然数额不大，但依然要视情况是否交于那收购的商会，商人的职业道德让林公子知道，这完全不能糊弄了事的。
“或许是父亲的计划也说不定。”奔走的这几天下来，最初的急躁也慢慢沉淀积累，仔细阅读那封家书，言语措辞严厉，但没有沮丧和后悔失落之意，仿佛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也许是旅途的最后考验！”林仲璃自我安慰，不管怎么样，晚饭还是要吃的。
仔细吩咐了马童照顾好自己疲惫的马儿，自己上街觅食。榕城不愧为商贸之城，里面的集市也相当壮阔，晚上很晚也不休市。货品的种类和质量实属上品，价格还算让人满意。城镇里面随处可见树龄百年的巨大榕树，或许正是因为这些参天古树，这座城镇才被人称作榕城。
“来尝尝刚出锅的榕城四香！”小吃摊的老板拉长嗓音吆喝，林仲璃的思绪不知不觉回到了过去。
如果唐沐沐在的话，一定会扯着自己买这买那。习惯性地掏出钱袋，买了些小吃，精致卖相的糕点吃进嘴里，香甜可口。但在林仲璃心中竟索然无味，提不起一点食欲。
“公子不吃多浪费呐……”她一定会这样说的。
林仲璃逼着自己狼吞虎咽地吃完，擦拭了一把苦涩的嘴巴。
“……听说东都那边的大商会要来榕城举办集会呢……”
“嗯，大佬云集，不知道会有什么动作……”在喧闹的集市下面，各种小道消息暗地流动，交织成密集的情报网，可林公子听在耳朵里，再无心思去打听，一心想着把家中商会的事情弄清楚。
转了小半个榕城，真觉得自己有些累了，于是林公子返回到旅店，等第二日早些时候在去打探消息。
第二日他很早就起了身，早晨的街道上并无太多摊位摆出，上街的人也明显少于昨晚，大部分人依然沉睡在梦中。此刻晨雾还没有散尽，林仲璃沿着空旷而平坦的大路走到了家书指示的地点。抬头看去，在街边是一座宏伟的巨型建筑，正当中挂着一面锦织的家族旗帜，上面用潇洒的笔画书写了两个大字——唐门。
并未听说过的巨型商会，单凭那排成数丈远的告示牌，以及上面贴满的招贴，便知道这绝对不是普通的商会，甚至比在重仙的武隆还要大上一倍。
来得太过于早，唐门商会并未开门，林公子只好在告示牌四周徘徊，阅读上面贴满的各式招贴，招人的、开拓商路的、联合协作的、收购并购的……不一而足，林公子一圈看下来，似乎明白这收购应该不仅仅是父亲这一家，也许是父亲脱手的计策。
只不过最后痛心的一环，竟然由自己来完成。“可父亲他为什么要放弃一手创办的商业锁链呢？无论是让自己收账还账也好，变卖商会让唐门收购也罢。”带着弄不清的问题，唐门的大门缓缓打开，林仲璃作为第一名客人走进这像小城堡一样的商会。
进门便看到十分宽阔的大堂，梁上挂着许多照明用的烛台，林仲璃感慨其财大气粗。走到柜台前面，早已开始工作的招待露出职业化的微笑。
“请问公子来我们唐门有什么事情要处理么？”
“本公子是来缴纳账簿和印章的。”他出示了自己的家书，那招待受过良好培训，双手接过，看了片刻，点点头不卑不亢地说道：“林公子请随我们的人来吧。”当即有接待带领林公子朝内走去。
两人来到二层的一间静室，里面的茶点都是新上的。
“阁下代表林氏商会，简称林商会，已经于三个月之前，将全部资产及名号转卖于我唐门商会，这是当时签订的契约书。”接待从已经准备好的契约书卷中拿出一份，递给林仲璃。后者第一时刻检查了最后的信息，是父亲的签名和印章无误，那大大的林其渊三字看在林仲璃眼中，仿佛穿越了时间，见到父亲当时签订契约书的那一刻……只是父亲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模糊，看不清是喜怒还是痛惜。
再看看具体的收购内容，无论是价格还是附加条件，都不像是被逼迫出售的样子。
“不过这契约书上明确说明了，公子要偿还剩余的债务。”唐门接待也拿出另外一张契约书，林公子看了两眼，张大了嘴。代偿的金额已经完全超出了他身上全部的资金总额。接待站在一边，没有丝毫催促或不屑的含义，仅仅静静地等他看完。
“没有任何问题……”林公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然后把自己随身携带的账簿放在桌上，足足摆了两小摞。“这是我核查过的账目，除了一本有明显破损之外，其余没有遗落。”
“好的，我们即刻吩咐账房进行复核。”
林公子深吸了一口气，知道无法避免的时刻到了，他缓缓地摘下脖子上挂着的竹节形吊饰，最后看了那底面的印章，叹了口气：“这是林商会的印章，见章如见会长。”
“好的！”转交了印章，自己除了欠款之外再无与林商会有任何瓜葛，哪怕是改名为森商会也不管自己的事情了。
“我们唐门会从速核算账目，林公子也可以在期间筹措需要偿还的资金，当我们完成账目核算后会通知林公子你的。”
“麻烦了。”来时带着全部身家性命，出门却一贫如洗，这样的感觉，实在是令人辛酸。
以唐门商会账房的核算速度，超不过五日，这全部的账簿肯定能看一遍，到那时，自己的全部积蓄也要易主。林公子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为什么父母要卖了商会呢，他们现在又在何处？这唐门商会像是从地下冒出来似地，自己之前从未听说过。
“千万别小看这唐门啊。”在城镇的小茶馆中，镇民的嗅觉十分敏锐，关于四周的一举一动，有心人都看在眼中。
“哦？说来听听。”林仲璃把酒杯移开，扔出一片铜叶子。
“谢谢大爷……这唐门后面的主，可不是谁都能惹得起的，据说杀过人，还杀过好多。”
“那为何没人向官府检举拘捕那人呢？”
“传闻嘛，又没有实质性的证据……相传这唐门在数年前，上一辈的领门人生了数男数女的子嗣，后来莫名其妙地连着领门人一块，先后暴毙。当时唐门无主的时候，接着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自称唐家之后的智障蛮汉，称霸了唐门。”
林仲璃只听来佐酒下菜，并未放在心上，那种传言一向耸人听闻。“人们都议论过好久啦，那蛮汉脑筋不好使，怎么能掌握得了这唐门巨擘商会，还连年保持飞速发展呢？”
“是啊，怎么保持的？”林仲璃听到兴头，附和了几句，见言者一副眼巴巴模样，林公子笑了笑，丢出一片铜叶子，那人讨好似地收下，继续说道：“公子不知，这蛮汉有一位贤妻。聪颖过人，长相貌美不说，还对蛮汉忠心耿耿，更难得可贵的是，人家对着商会有着独特的管理手段，唐门易主之后非但没有没落，反而日渐强盛，异军突起！”
“这八卦倒也有些意思。”又放下一片铜叶子，林公子估摸着自己喝得差不多了。
“而且听说那唐门将要在榕城召开连同东都在内的商会巨头大会，说要请来东都第二强。近几年唐门发展迅猛，想往东都扩张呢。”
“扩张？”林仲璃不屑道：“东都水深复杂，第二强指的是……东都南宫家吧。”
“诶，公子是明白人，就是南宫家！本来南宫家是有望坐上东都商会第一把交椅的，怎奈家丁不旺，到现在也只有一个儿子。”
“而且不懂得商业是么？”剧本都是这样写的，林仲璃听过太多类似的故事了。
“不，不是那样的……人家很懂得商业之道，但不屑于玩阴谋诡计，什么偷鸡耍滑，弄虚作假什么的，人家不屑于去做呀，一来二来，就自绝于老大的位置了……”
“喔，这样啊。”扫了眼外面的高月，林公子知道自己该走了，便起了身。
“公子你要走啦？”
“喝酒误事，该回去了。”
“您慢走啊……”言者目送林仲璃摇摇晃晃地出门，眼角忽然流露出一丝阴险。
剑与账簿的协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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