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司马信一路昏睡,直至商荼手持烧红的镊子夹出残箭,他才有点反应,也只是痛的哼哼了两声,又继续晕过去。司马若在旁看着,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悬起来,像被人拿着刀在戳,差点没急的背过去。
“阿若,是…斩心…”
“依兰香…”
“是…”
依兰香!依兰香!这黄沙漫天的西境,哪里来的依兰香?!司马若抚了抚额头,脑中一团乱麻。
“阿若,那个…巴尔王妃……”此话一出,司马若一阵风似的冲出帐外,哪还顾得上什么身份,他当然知道商荼的意思,巴尔王妃,她是那么爱花的人,即便是在这黄沙中,她也依然坚持着她的这份执着。
赫兰丹夫被软禁在一处小帐中,帐外有十数位高手把守,但事实是,这只猛虎似乎并不打算有所动作,反而显得很惬意。
“司马将军,久违了,”司马若刚掀开帐帘,便见到他似笑非笑的脸,但他并不打算多客套,兀自斟了一杯茶水,“没猜错的话,司马将军是为依兰香而来,此香小王府中倒有不少,只不知王妃是否愿意割爱呢?!”
“你怎知,她不舍?!”
“你怎知,她舍得?”赫兰丹夫收起笑意,斜眼冷冷的盯他一眼,“当年决绝之人,如今看来,还真是厚颜啊!”
司马若脸色越发难看,“你想要我做什么?”
“我想要什么,你不知道吗?”
“……”司马若当然知道他想要什么,相识多年,他深知赫兰丹夫并不是沉迷权势之人,当年的若非自己的决绝,他早已远离朝堂,又怎会有今日的重逢。
“只要你肯答应,依兰香我双手奉上。”
司马若咬咬牙,想到司马信昏迷不醒,而唯一能救他的依兰香,只有赫兰丹夫才有,纵是万般不情愿,也由不得他说个“不”字。
“我答应你!”
“好,那小王就等司马将军的好消息了,”他背对着司马若,得意之形溢于言表,“不送。”司马若满腔怒火积压于心,喷出来怕是比火烧连营还壮烈,他不断告诫自己,冷静,一定要冷静!出了小帐,没行几步,商荼便凑了上来,“怎么样?他答应了吗?”见他没反应,又戳了戳他,“阿若?你…你没事吧?气傻了?我这儿有药…”刚准备翻找,见司马若拿眼横他,顿时一激灵。
“你不说话,兴许我还能活久一点。”
“……”
二人回到司马若帐中,密谈一番,又去到司马信处,几位军医侯在一旁,不敢有丝毫怠慢。“今日辛苦各位了,都先退下吧。”
“是。”
帐中只留司马信,司马若,商荼三人,静的只听见碳火燃烧的嚓嚓声。
“阿若,你…真要这么做?”
“你有更好的法子?”
“……没有……”
“那就闭嘴!”司马若极力控制住躁动的心,他在等,等那个人的到来。
西境的夜晚充斥着干燥与闷热,尤其是在仲夏与初秋相交时,帐内一片宁静,倒衬的原本寂静的墨色苍穹有几分嘈杂。
入夜前,司马若撤去了守夜的兵士,只让商荼与自己留在帐中。待到夜半,帐外传来几声窸窣,接着便有人闯进帐内,不待看清,眼前已站着一人,星眉剑目,容貌清丽,手执长剑,直指自己。而此人身后站着的,正是他等待之人。气氛瞬间陷入一片干涸,提剑之人并未收手,司马若与那身后之人彼此对望,谁也没打算先开口,几人就这般僵持着,仿佛气息都凝固了。
“那个~小宛,你先让他把剑放下,有话…好说…”终还是商荼破了局,司马若蹙了蹙眉,仍是默默看着那人,似有千言万语,却如鲠在喉。那人收了剑,侧到一旁,也不言语。如此他二人之间便是无人阻隔,但即便如此,司马若与萧小宛之间,便真的无人阻挡了么?!
“他在哪里?”没有客套,没有寒暄,只一言,便可让司马若那将死未死之心死了个透彻,“你若还想救人,最好不要玩花样!”
“你在我营中,就算我把人给你,你们也出不去。”再一次口是心非的感觉,原来并没有什么不同,讲出的话,与心中所想背道而驰,对司马若来说,无非是压住心痛,表面佯装无恙而已。
年岁仿佛未在她脸上留下痕迹,一如往昔的美艳动人,清隽的眼中噙着泪,声音也变得颤抖,“你,若敢伤他分毫……”
“……”心痛袭来,便是千言万语,也只是张了张口,终是没有说出一个字。
“小宛,你别担心,他没事。等救了人,自然…会让你们团聚的。”商荼自是知道司马若心中感受,只好小心翼翼的安抚道。
萧小宛从怀中摸出一个青花小瓶子,“这是依兰香粉,足够你救人。”
这话是说给司马若听的,却没有看他一眼,只将瓶子递给商荼,便再无下文。
商荼接了药瓶,在一旁捣鼓起来,不时传来瓶罐碎裂的声音。要不怎么说商荼是“怪医”,哪有医者像他这般粗条,衣着随性,言行也没个正行儿,说他是地痞无赖,想来也是会有人信的。而司马若此刻却完全不想关心这些,他只想着萧小宛,那些过往的浮现在他脑海中,即使已过去多年,仍如幽灵般无法逃开。那个清雅秀丽的女子,正是“远山眉黛长,细柳腰肢袅,妆罢立春风,一笑千金少”。
若不是商荼大喊了一声“阿若”,他会继续回忆下去,甚至会以为自己回到了过去。
“可以了么?”他语气夹杂着紧张与忐忑。
“嗯,我的药你还不放心么?”说着将药丸递予他。
商荼见他伸出来拿药的手在半空中停了停,知他是想起了过去,那时司马若肯定会回他一句“正是你的药,才更不放心,谁知道服下后会怎么个残法”,然后萧小宛见他俩斗嘴定是笑的花枝乱颤。她是异族女子,没那么多礼仪规矩,喜怒哀乐真性情,豪气且坦荡。
“那个~还是我来吧…”说着又拿回药瓶,移步床前,给司马信服下,又诊了脉,“明日醒来再服一粒,将养几日便可。”
“好,那今夜就辛苦你照料了,”司马若淡淡的说道,商荼轻轻点头,示意他放心,又捣腾起他的瓶瓶罐罐来,“宛儿…王妃,请随我来!”
去小帐的路并不远,三人却行的很慢,确切的说,是司马若有意的放慢了步子,其中深意,他知道,萧小宛也知道。那一声“宛儿”,像穿越千万年光景的轻唤,只为再遇见,只为再拥有,只为此生相依相守,圆他南柯一梦。她也不揭穿,只随他慢步走着,或许在她心里,还有他的一方安隅。
“人就在帐中,王妃请自便。”司马若壮了壮胆,却还是不敢看她眉眼,怕会沉沦,怕会不舍,怕会心疼。
萧小宛径直进了帐中,未曾理会,也未多言。他愣愣的望着两人拥抱的身影,五味杂陈,她分明是该属于自己的!
“多谢将军引路,将军可有话带予王妃?燕某愿意代劳。”剑客施礼道。
“燕阡川?传言说你入道修行,原来是入了赫兰的道。”
“身在军中,却如此了解江湖事,不愧是司马若将军。”燕阡川也不示弱。
却说那日捷报传入帝都,孟笠生欣喜若狂又并着几分焦虑。喜的是,西境乱局得破,至少十年不用再担心,大沅可谓是进入了真正的国泰民安;焦虑的是,定远侯功高震主,虽于朝政无多干涉,但这关键是看他想不想,当初将其女赐婚肃王本意是削了兵权,谁知却事与愿违,现司马若叔侄又立奇功,这一家子真是各个都让他很焦,焦虑的头疼症都要犯了。
“江湖亦朝堂。”
“将军打算何时放我等离开?”
“……”司马若额头青筋跳了跳,内心有个声音在说“把她留下”,却也有另一个声音在讲“让她离开”。
“将军?”
“明日再议。”只抛下这一句便匆匆离去,不敢再多留一刻,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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