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王夫人在贾琏、宝玉等陪同下,急急往府里赶,一路上禁不住的眼泪双流。
想那元春,自幼儿便颖异常人,其聪明乖巧,每使人有怜爱不尽之处;又得贾母悉心调教,故未及笄,便大有贤孝之德。后晋封贤德妃,虽屡蒙宠幸,然苦于久不孕,深宫之中,亦不免时时暗自堕泪。
今得此喜脉,亦不枉了王夫人吃长斋的一番苦心,天天求菩萨佑护,“阿弥陀佛……”王夫人于轿内一边默念,一边高兴地抹着眼泪,只盼着尽早回家将喜讯报给老太太、老爷知晓。
“驾……驾……”只见一对少年人鲜衣怒马,打从前面闪过,王夫人于轿内不及细看,亦无心停留。只是贾琏眼尖,似看得其中一人华服打扮者,颇似家人赖大之子赖尚荣。
只因护送着王夫人,亦不曾瞧得真切,又且心中甚喜,所以全不在意,只是越发小心地陪护着。
此时,贾府上下早已知晓元妃有喜,皆因贾琏担心贾母挂念,早遣人打前哨,回府报喜。
王夫人回府之后,直奔贾母处,见薛姨妈等正陪着贾母说笑,宝钗、黛玉、湘云姐妹等都在,便令贾琏、宝玉给贾母行礼后,至书房向老爷贺喜。
贾母当着众人的面,满脸笑意的对王夫人说,“也恭喜太太、贺喜太太!”那王夫人见贾母恭贺自己,忙喜不自禁的躬身站立着,高声陪笑道,“老太太同喜!都是托老太太的福,打小儿调教的好。”
众人都很欢喜,贾母见王夫人仍然站着,忙让她坐,对她十分满意。
薛姨妈见此,也颇为高兴,一连声的恭贺老太太,并向贾母、王夫人推荐起自家药店里的滋阴安胎丸来,贾母、王夫人自是满心欢喜地细论起这丸药的功效。
宝钗忙使眼色,领着众姊妹们出来至探春处。黛玉向探春笑道:“只我们才离了‘姨妈’那里,又来到‘姨妈’这里了……”
一句话引得众姊妹们大笑起来,宝钗忽然严肃道,“正格的,我们还没有恭贺探丫头晋身为姨妈呢”,一边忙俯下身子道:“恭喜姨妈、贺喜姨妈!”
众人开始见宝钗一脸严肃相,到明白宝钗乃是在开探春的玩笑,始一齐大笑起来。
探春见众人笑得高兴,也便情不自禁的笑说道:“成日家‘姨妈’长、“姨妈”短的,忽然自己将要当起姨妈了,真真的叫人想不到……”
一时都替元妃娘娘高兴不已,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
这大观园中,好久都不曾如此热闹了,自从撵走了晴雯、司棋等,园中便冷清了许多,又兼宝钗避嫌搬出去后,更是无事少登门,偌大的一个大观园,白白地荒废了许久。
探春于是提议说,“宝姐姐还是再搬进来住吧,姊妹们一处戏耍,可不比一人独处热闹许多?”
黛玉因受到喜悦之情的感染,也忙劝宝钗还搬进来住。宝钗见此,自是满心欢喜,遂于晚间回明母亲之后,也不及拣择日子,便重又搬进园中,姊妹们一处相处。
宝玉得此消息后,甚是惬意,一扫连日来笼罩在心头上的雾霾,每日早起,于父母处问安后,只在众姊妹处尽心陪伴。
一日,正在黛玉处调弄新采的玫瑰花,要给黛玉做玫瑰香枕,忽有小丫头进来传话,说老爷正给老太太报喜呢,老太太让大家都去热闹热闹。
宝玉忙放下正做着的玫瑰香枕,邀黛玉一起去贾母处。
原来贾政散朝回来,正给贾母禀报妻舅王子腾的讯息。那王子腾现如今正任着九省检点,奉旨巡边时,遇着西南海疆有海寇犯边,便集合当地军民之力,不数月即平息了边患,奏折一上,圣心颇喜,当着众臣之面嘉许良多,且亲唤贾政上前慰勉有加。
贾母听完后,自然喜不自胜,忙令宝玉搀扶着贾政去歇息,一边又恭贺王夫人、薛姨妈,阖府上下无不欢欣。
且说贾琏那日自护送王夫人回府的路上,见到一位疑是赖尚荣者跨马飞奔而过,心下便颇不悦。想那赖家不过贾府里几辈子的奴才,如今竟过得比主子们还阔绰,花钱起来如流水一般,眼都不眨一下的,便甚是疑惑。
只因连日来采买元妃娘娘的贡奉之物,不得空闲,遂不及细细察访。
后打听得那赖尚荣上任之后,因极会巴结逢迎,逢年过节之时,极舍得花钱,故甚得上下左右欢心。
贾琏更是大惑不解,想自己乃堂堂国公爷之苗裔,这几年竟时时感到钱不趁手之苦恼,而赖尚荣一奴才之子,不是贾府抬举,如何有出头之日?而花钱竟比自己更阔绰,这钱从何而来呀!
因想到赖总管赖大在这府里上上下下经营了数十年,其胞弟赖二又在那府里总管内外一切大小事务。细细想来,凡南省一切庄园田地皆系其兄弟负责,这数十年来,何曾有一人过问其事?
在京的各处房产铺面,祖宗手上时,租子每月早早都如数送到,这些年呢?不仅每月迟迟不送来,且即使送来了,也总是打饥荒,一时这里短了许多,一时那里又短了许多,竟何曾有一月不因诸多缘由而损减的?
想到此一层,贾琏不仅额上青筋暴突,而且心痛无比,恨只恨自己一味眠花卧柳,堂堂荣国府偌大的家当竟被硕鼠啃啮,而早不悟及!
“拿酒来!”贾琏一声断喝,惊得屋里小丫头一颤,忙端了酒上来。
贾琏越想越气,端起一杯斟得满满的酒,一样脖子,“咕噜……”,一饮而尽!
平儿进来看见时,又不好多劝,只道是连日来辛苦,又加上喜讯连连,遂不做任何解劝,只任贾琏痛饮。
第二日,巧遇着赖大从贾政书房里出来,贾琏便故意的堵住其去路,打趣道,“赖总管,你家赖知县好阔气啊!”
“二爷听到了什么?”赖大不紧不慢地问。
因这赖大系贾政的奶哥哥,贾琏平日里也要敬他三分,故虽心中有十二万分不满,也只能忍了。
“哦,也没什么,只是好生羡慕赖总管的福气,养了这么个好儿子!”贾琏边说,边转身离开。
那赖大自幼便随父母在荣国府里长大,亲见过荣国公当年如何夙夜在公、忧劳创业,且深深佩服并学得一二处高明手段,故深得贾母、贾政信任,自然在荣国府里炽手可热,连贾府里正经嫡派子孙,如贾蔷见了他,都要喊一声“赖爷爷”,可见其手腕。
自从后,贾琏总是留心赖大经手之事,也曾在贾政面前,借机驳回过其一二件差事,遂引得赖大心中颇为不快。
这一晚,贾琏看看家中并无事情,凤姐又病恹恹的,非只一日了,平儿整天在床边伺候着,因此心烦,便出去喝花酒。
哪知今晚那妇人不仅酒力甚好,更且浪得十分卖力,出门之时,贾琏即感双腿乏力,兴儿扶着上马之后,没一会儿功夫,那马居然发起疯来的狂奔。
至一拐角处,贾琏因躲避不及时,竟被那马生生地癫了下来,后脑勺着地,顿时不省人事。
兴儿救起时,只见贾琏口角歪斜,口中、脑后,鲜血直流……
要知贾琏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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