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寒暑假我都雷打不动的回外婆家,今天一个人回家的时候好就忽然就知道了故国的意思。晚安,我微小又广袤的灵魂大地。
——2015年8月23日22:15
故事从2016年8月26日晚上说起。
暑假在26日戛然而止,每个暑假我都回外婆家,这个暑假例外。最后一天借着由头回去吃顿晚饭跟外婆说寒假见。暑假过得并没有很意义,不过说起来也还好,搬了新家之后方便很多,出门之类的。很奇怪的是,明明出门约会的机会很多,但是打心底不是很愿意出门,除非有人请吃饭。每天宅在家,懒散的日子消磨斗志,偶尔出门见朋友一面,偶尔偶尔晚上散步或者去看电影,活的像一潭死水,吹不起半点波澜。和以前的很多次回去一样,大家热热闹闹的吃饭,外婆看起来好像还是很多年前一样,看起来又好像老了很多年岁,其他人也是。不知道她这半年来有没有因为家里少了一个人觉得孤单和难过,也不知道在我们都不在家的日子里她是怎么样的打发时间又是怎么样的拼命的忙碌着。我被叫去舅婆家拿南瓜,他们的地里长了很多大大小小的南瓜。舅婆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大家都说她身体不好,经常吃药,病痛不断。可是每次见到她我总是从心底的想抱抱她,她身上洗干净的衣服有皂角的好闻的味道。总是想抱抱她,她的背是那么的坚强可靠,让人产生依赖。抱着南瓜回来的时候,天完全黑了,只能依稀看得见路,路上凹凸不平有许多大的小的石头,路过的人家都关着门,门缝里透着昏黄的灯光,电视声忽远忽近,有几丛的不知名的花茎,高高低低的张牙舞爪的长在某户人家的门口,玉兰树靠着围墙慢慢的打着瞌睡,电线杆立在岔路巷子的门口,巷子很深里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也不敢多看,怕被那黑色的漩涡吸进去。地上并不很干净,除了石子还有些干枯的草,脏的已经看不清本来面目的零食口袋蜷缩在角落里,雨天的时候还有洼洼的小水坑。路过门口的那棵年老的黄果树的时候,我忽然产生了一种很奇妙甚至有点离奇的想法,我想趴下来拥抱一下我脚下所站的这一方土地,拥抱她,亲吻她。我一直都没有非常的明白艾青的那句话,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的深沉。我曾经无数次的做到关于这篇诗歌的阅读理解,我每次都可以在试卷上侃侃而谈,然而我必须承认的是,这是我许多年做语文试卷的惯性,和我到底理不理解没有关系,哪怕一点都不理解,凭着高考生的经验我也能答个八九不离十。但是那一刻,毫不夸张的说我真的很想跪下来磕个头,我也不知道要给谁磕,但是好像必须要做些什么才行,我的心就像一锅沸腾的水,咕嘟咕嘟的冒着泡,这么多年莫名其妙的放假一定要回外婆家的执念在这个晚上八九点钟的夜里,路过门前那颗老迈的黄果树的时候被烧成一锅滚烫的热爱,泼在地上,我听见它吱啦吱啦的响,我慌张了一个暑假的心就这样被这响声安抚了。因为未来而恐惧迷茫的悬在半空中的心在那一瞬间被土地的厚实感填的满满当当。
故事要从很多年前很多到我都记不起的那些年前开始说起。
我妈是家里的小女儿,于是我也跟着在外婆家受宠,整个院子的人似乎都很喜欢我,我的印象里我每一次看见那些人他们都是笑着的,我也很喜欢他们。外婆家后面有一片竹林,我很小的时候是我哥哥的跟屁虫,我哥在院子里有一帮朋友,那些哥哥们就带着各自的妹妹在阳光明媚的暑假的下午,每个人从家里拿几块红薯或者风干的香肠躲在竹林里,悄悄的点火,炊烟和红薯香肠的香味从竹林里缓缓的飘向四周,大人们从牌桌上赶来捉这群淘气鬼,我们就像老鼠一样在林子里乱窜,我拖着我哥的衣袖跑的呼哧呼哧。阳光透过细细的翠绿的竹竿洒在铺满金黄的竹叶的地上,一踩就是一阵哗啦声,此起彼伏的哗啦声是我那时候最喜欢的儿歌。金黄色的风带着竹竿轻轻的摇晃,明晃晃的让人睁不开眼睛。我们还一起去过很远的地方,我哥骑着他红色的自行车在大马路上摇摇晃晃东倒西歪,我在后座上吓得面如土色,在他的衣服边上揪出一个又一个汗印,我们就这样一帮人浩浩荡荡的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们还一起做过好多好多我已经记不起的事,每当我无意中想起漫长的夏天午后,一条长长的通往很远很远的地方的水泥路,道路两旁有梧桐树,在地上落下斑驳的树荫,一群半大的少年载着几个小鬼头摇摇晃晃的蹬着自行车慢慢的往前方去,他们的背影总是闪着光的,亮堂的几乎让人可以掉下泪来。后来我的这些哥哥们离家了,我哥也离家了,现在想起来我的童年好像就是那时候结束的。
再后来我去了光华读初中,每周五我就捏着两毛钱在门口的公共电话打电话给我爸,问我门这周回不回外婆家。十次总是可以有一次肯定答案的。我就像出笼的鸟儿在摩托车后座上喳喳的乱叫,我记得回去的每一个路口,我支着脑袋问我爸每一个地方的名字。有时候我都会觉得很神奇,我居然会有那么喜欢那个地方,喜欢到我觉得空气都是甜甜的。暑假的时候我就一个人坐公交回去,舅舅老早就会在停车的路口等我。外公是一个脾气很倔的老头,对我除外,他总是起的很早,起来了之后就坐在门口修修补补,他总是在修修补补,收音机在他身边乌拉乌拉的扯着嗓子叫,我每次被吵醒,窗外还是蒙蒙亮,又扯过被子捂住耳朵继续睡,外婆总是舍不得叫我起床。门口有一条长长的幽深的巷子,巷子里有人在剥花生,咔嗒咔嗒的让人流口水,有一茬没一茬的聊着天,东家的媳妇,西家的女婿。我坐在外婆的身边不作声,悄悄的记住了所有人的家常。有时候外婆去店里打麻将,傍晚的时候我就一个人飞快的跑过那条巷子去接她回家,巷子的地中间高两边低,天天被人踩,泥土变得很紧实,光脚跑的时候有点滑滑的。从巷子里钻出来就可以闻到好闻的炊烟和饭菜的味道,夕阳洒在巷口,晒的人懒洋洋。
再后来,我也离家了。
院子里的人年复一年的老去,在我不知道的时候。
和我一般大的那帮小鬼头也都离开家,逢年过节的时候能遇上笑的礼貌又客气。
曾祖母还是拄着长长的竹竿在路的这头和那头慢悠悠的走着,每天都没有停下来的时候,竹竿在地上敲出哒哒的声音,她瘪着没有牙齿的嘴对我笑。
再再后来,外公离开了,我的故国被时间攻陷了一半。
现在,其实最后我还是没有跪下来亲她一口。
所以我现在希望等我一下,曾祖母等我一下,舅婆等我一下,院子里的人等我一下,我的哥哥们等我一下,我的故国等我一下。
拜托你,等我一下,不要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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