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打狗,该称得上一场风波了。
我们村养狗,很少拴束,所以常能在村头见着冲人狂吠的夹着尾巴的瘦黑狗,在麦地里撒欢的小黄毛子,还有些“不知廉耻”的在大庭广众之下“造爱”,也是常见的,日日如此,大家也习以为常,只是抱着小孩子的妇人和偶有的陌生人,见到散犬,还会书面式的呵斥一句:过去过去,打死你,烀来吃
我们家的狗也是,脖颈的毛总是油亮亮的没有一点压迫的痕迹,我爸不忍心拴它,觉得拴着太委屈。不过后来我爸还是亲手拴起了我家小白。小白以前很乖,尾巴是卷起来的,吐着舌头,从不爱打架,但那天傍晚回家时,却实实的满身血迹,我爸帮它擦拭了全身,也擦拭了它嘴边的口水,我当时问我爸,小白怎么流口水了,我爸没说话,皱了皱眉,便把小白拴了起来,家里没有铁链子,是用一段灰色的布绳子拴的,那头捆在我家桃树的第二个结疤上,这些细节,我还都记着
约莫是第三天吧,小白变得很狂躁不安,不住的流口水,尾巴也不弯了,眼睛都变成了血红色,眼神怪怪的,看上去脊背发凉,我不敢直视它,连偷瞄都怕。我妈端了一盆带肉的骨头去石臼那舂成泥,晚间做骨头丸子吃,出门时随手拿了一个肉少的大骨头给我,让我拿给小白吃,小白确也绝食有三天了,我过去把骨头丢给他,他没吃,甚至看都没看,依旧冷冷的盯着我,我当时很愧疚,觉得对不起他,至于如何对不起,至今我也弄不明白,我想了想,决定帮他解开绳索,这还没近前,他就突然一跃,过来给了我一口,接着是第二口第三口第四口。我惊愕的躲着,咬中肉的大概有两口吧,不疼,但是怕,逃出来跟我妈说,我妈细细的用肥皂水帮我清洗了伤口,说一会儿你爸回来,带你打针
我抹着眼泪吃了有两块菠萝糖,我妈就领着几个人回了来,其中有一个我记得,是个杀猪汉,样子很凶,也邋遢,可以边吃煎饼边挖鼻孔的主儿。他进了我家院子,便随手抄起我家门旁的一根闩子,蓦的便往小白头上敲去,小白全力反抗了几下,却终究不顶事儿了,脑浆被连敲十几下溅得到处都是,到处都是。
之后我才得知,小白死之前,半个村子的狗都被打死了,其中也有些牛羊猪之类的一并被处死,总之被狗咬过的,除了人,都得死
其实呢,也有些小例外,比如那夜夜半,我家屋后有人低语,我听不懂,是外乡话,我爸听了一会儿,对我妈说,是村里人把病的牲畜卖了,卖到外面去了
再之后就是村子里组织了打狗队,规定不论有没有疯的犬,一律打死,也就是说,村子里一只狗都不能剩。各家开始藏狗狗了,嘴扎住,放到纸盒里,填到草垛里去,直到打狗队搜罗一遍又一遍的找不出
三叔家的藏獒终究没有藏得住,那巨无霸是被10多个人打死的,六七个人打狗,三五个人拉着我三哥。那狗是我三哥养大的,从小崽子开始养,香肠舍不得自己吃都拿给狗狗吃……
再到最后就是打狗队开着个拖拉机,一家一户的要狗,不给就闹事儿,拖拉机车盒里,装满了各色的狗,有的狗狗没完全打死,还在低低的哀嚎。
村长对外说狗的尸体都焚烧掩埋了,可是村里的大多数人都知道,他们打了酒支了灶,绝对是把些肥的狗煮来吃掉。
事后我就一直在想,那些大队干部要是吃了疯狗肉,也会咬人么,咬了人那个人还要去咬其他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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