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山被诅咒了。在他惨白着脸躺在床上哇哇吐的时候,所有人都聚在他家门外,伸着脖子往里瞅。他们一致认为,张大山确实被诅咒了,否则为什么跟他接触过的人没多久就变得跟他一样,没两天就脱了形,阴惨惨的。
我瞅着他肯定是前两天进山的时候冲撞了什么东西。”
村东头的张大爷捋着一撮山羊胡子,老道的说。看有人听他,不觉抬了眉眼。
“张大爷,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不要搞封建迷信那一套,我们要相信科学,科学。”
年纪轻点的张顺说着往后退了两步,他刚从城里打工回来,这不没歇下就被喊过来帮忙了,结果忙是没帮上,热闹看得仔细。
“就你小子懂得科学,那你给琢磨琢磨,大山这是咋了嘛。”
年纪大的人不管是不是德高望重,说话总是最有分量的,张大爷的话引起了一阵附和,张顺张了张嘴,刚想说这怕不是城里人说的病毒,还会传染的那种,但想起来他的这些父老乡亲一辈子都在山里,别说病毒,就是平常的细菌啥都不知道,他只好瘪了瘪嘴。
“说不定是吃坏了肚子,可这样下去也不行啊,要不然我去找个医生来看看吧。”
沟山村距离最近的镇子也有四五十里地,现在送病人去镇上也不太合适,所幸还有个驻村的医生,他想着要不然先请过来看看。
“别提了,医生也病倒了。你说不是诅咒,谁信呐。”
张大爷一口一个诅咒,紧接着他像想明白了什么似的转身就走,其他人眼见着这位有见识的人都走了,也都跟着散了,生怕自己慢了也被诅咒。
村子里原本很热闹的,但是现在因为张大山的事,家家户户都闭着门,不太走动。谁也不敢去张大山家,偶尔有个人去了,也就是远远看上一眼,喊一两嗓子,前两天里面还有他媳妇应一声,后面就没有响动。有胆子大的凑近了一些,才隐隐约约听见几声咳嗽。很快,消息传了出去,大山全家都被诅咒了。
张顺是个明白人,可他也不敢进去,有一回特意戴着口罩都走到大山家门口了,遇见几个来探风的村里人,像看怪物一样看他,不得已只好退了回去。可这件事总让他放不下,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于是,隔天一早他就骑着他的摩托出了门,别人问他他也不答,说他回城里打工吧也不像,没带行李啊,说他去邻村走亲戚吧更不像,一点货都没带上。好在大家都闷在屋子里,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即便知道的人也没谁可以讨论。
镇上的医院有好几家,但是没有医生愿意出诊,他们口径一致,要看病可以,得来医院,实在来不了的可以派救护车去接。顺盘算了一下,救护车就救护车吧,花点钱总比几口人都病死了强。
救护车到的时候,全村人都听见动静了,呼啦一下子全跑出来围观,可惜不敢靠的太近,看不真切。只有张顺胆子大,罩着口罩帮忙抬人装车,说真的,他都快吐了,平时壮硕的大山就像一幅骨架轻飘飘的很,嘴角的呕吐物发出阵阵恶臭,他媳妇比他好一点,但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医院里,医生皱着眉头,似乎在责怪为什么不早点将病人送过来。然而很快,他就进了急救室抢救病人去了,张顺瘫在一边,额头不停的冒汗。不一会儿,医生出来了,神色异常紧张。他问张顺这病人是从哪里送过来的,还有没有一样的病人,张顺答不上来。
“这是肺炎,会传染的,如果说发病的地方还有其他病人,必须马上送医就诊。”
张顺心里咯噔一下,他没想到居然会这么严重,略微思考一下以后,他带着救护车回了沟山村。村里人听见救护车又来了,就都又挤了出来,看看这回是谁。
“父老乡亲们,有谁这几天感觉不舒服的,赶紧去医院看看,大山一家子都得了肺炎了,会传染的,可不得了了,你们千万要引起重视啊。”
话喊了好几遍,没有几个人站出来,倒是邻居举证带走了几个发病的。
“真是造孽啊,造孽啊。”
张大爷不停的叹着气,好端端的咋就出了这档子事嘛。
不过救护车走了之后,大家就将这个事儿给忘了,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除了多了些饭后谈资,村子平静的很。
“大柱,你这是咋了?这是咋了嘛?”
大柱他妈不停的拍打着大柱的背,看大柱不停的呕吐着。
“我也不知道,就是浑身无力,难受。”
说着他又吐了。大柱他妈害怕儿子被装上救护车抬走,硬是没将这件事说出去,只让他吃了点感冒药在家里躺着。与此同时,村里还有好几户人家也发生了同样的状况,同样他们也都瞒着。这些人家都是跟大山走得近的,也有跟大山走得近的走的近的。咳,总归是一个村里的,哪有疏远的。
医院里,大山的状况时好时坏,他的主治医生却临时换了。起初张顺没太在意,直到他无意中看见原来的主治医生也打着点滴,他才反应过来,这病不是诅咒,但是比诅咒更可怕。
新替换上的医生问了张顺几个问题,包括哪里人,最近村子里有没有异常情况,知不知道病人都吃过些什么,喝过些什么。张顺一概不知,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只好去问大山的媳妇,她发的病轻一些,然而她只说是吃了点野味,至于是什么野味,就说是野鸡野兔啥的,她心里可明白,很多东西国家不让吃,说出来吃了是要糟糕的。医生倒没再说什么,只是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急匆匆就走了。令他疑惑的是,发生在他们身上的病毒,不应该从野鸡野兔中来啊,可究竟哪里来,还得等检测结果。但医院的检测结果还没有出来,护士就又病倒了几个。无奈之下,医生将这件事上传到了省医院,希望省医院能做出精准的病理研究报告。而这边,采取了防护措施。
报告出来的时候,沟山村已经被隔离了,甚至连他们镇上的医院都被隔离了:这是一种新型肺炎病毒,其传播速度跟力度令人发指,至于其出处,则是一些令人咋舌的野生动物。据检测结果表明,应该是来自蝙蝠。张顺听到这个结论的时候,整个人懵了,他在山里住了那么些年,从来没听说过有谁被蝙蝠攻击过,而且这次回去,也没人提及这个事情啊。
“医生,会不会搞错了。蝙蝠一般不会攻击人类,我住乡下的,多少知道它们的习性。”
医生摇了摇头。
“我想你弄错了。这不是普通的蝙蝠攻击人类事件,我们已经证实了,是病患吃了蝙蝠,从而导致蝙蝠体内的病毒转移到了人体,才导致发病的。”
张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住反胃的,吃蝙蝠,那玩意儿长那么丑,还那么瘦,怎么能吃啊。想到这里他忽然想起张无忌手下那个韦蝠王,也不像是人间美味啊。这得多缺心眼,才下得去口。
总而言之,张顺也被隔离了。原本是在医院里的,但是因为人多,他不得不被遣送回家,自我隔离。这个时候医院中疑似病例的疯涨,显示出了人口流动的庞大跟频繁。镇上的医院吃不消了,大家才恍然领悟到,原来发生了这么可怕的事,一时间人人自危,先是出门戴口罩,再是闭门不出,最后仿佛成了冬天里的植物,暗自隐藏生机,为这场疫病的胜利尽最绵薄之力。至于相关部门,也在做着自己应尽的本分,或者提供救援物资,或者研究疫苗,或者辟谣。每个人都很忙,忙着自己应该忙的事,至于具体忙什么,张顺不清楚,他也管不到。
沟山村的情况最为紧急,时不时有疑似病例被送出去,可再也没有从谁口中听到“诅咒”这个词,就连张大爷,也成天闭门不出,偶尔出来地里拔个菜,也很快回去了。村里人开始变得淡漠,淡漠在这个时候是很有用的。但是,令张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其他地方也有疑似病例了,新闻上说的,虽然不至于席卷而来,但看起来确实蛮严重。大抵最初谁也不知道这新型肝炎会这么厉害,稍微摩擦接触就会被感染,因而到现在,事件如此紧急。他甚至有些憎恨大山了,那个平常看起来老成实在的人。
所幸,这次病毒事件虽然闹得满城风雨,但还是很快被攻克下来了。张顺的脑子里总出现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朝着堡垒丢了一包炸药,那病毒的碉堡砰得一声就被炸没了。最最令人心痛的却是那些平白丧命的人,他们再也回不来了。可是大山夫妇回来了,他们拖着虚弱的身子,进了自己的家,村子里所有的人跟在他们身后,带着一种难以言状的表情!
“大山啊,以后别吃那玩意儿了。要是实在吃不上肉,跟大爷说,大爷给你抓只自家养的鸡。”
说着,张大爷递过一只铁胖的大公鸡,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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