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可

    忘了那是什么季节，我跟着爸妈来到了县城，住到了城郊一个破败的村子。那个村子有一所配套小学，离我住的地方，走路只有十分钟，我就在那里上小学。学校里种着一种树，枝叶高大，所以学校里夏天也挺阴凉。那种树还结一种果球，果球里可以撕出一些毛絮，毛絮也不会扎人。面对圆滚滚，一簇簇的果球，我们尝试想把它利用起来，可是仿佛他们天生就不是让我们玩的，也点不着火，也不能做弹珠，绞尽脑汁也想不到可以用它们做些什么，到最后这些球，只能全部被扔进垃圾堆。对小时候的我来说，树上辛辛苦苦长出那么圆滚滚的球，竟“毫无用处”，觉得有一点不可思议。

    “韩大可，你爷爷来找你，出去一下"，有同学跑过来这样跟我说。我愣住了，心想，“哪个爷爷？”，迟疑了一下，直到从窗户里看到一个老头，身上穿着老人黑灰色的衣服，佝偻着腰，拄着一根自制的木拐杖，拐杖上绑着一个塑料袋，头上带着一顶七八十年代的帽子，一瘸一拐的向我走来，没太看清脸，但是我赶紧跑出去，“可能真是爷爷，不能让他进来教室，太丢人了”。事实证明我是对的，爷爷身上有股太久没洗澡了的味道，酸臭酸臭的。”爷爷......“，靠近了看，”你怎么来了......“。”小可，爷爷过来看看你们“，他冲我笑了笑，拿一块发黑的手绢，擦擦脸上的汗，顺手就解下拐杖上的塑料袋，递给我，”吃饭了么，爷爷给你买了点零食“，”吃了......“，我接过塑料袋，脑袋里有点嫌弃这个塑料袋寒碜，皱巴巴的，不知道干不干净，里面有火腿肠，方便面，辣条，我倒是很爱吃的，我拿着塑料袋，跟爷爷一起往校门口走，问爷爷今天待会要去哪，他说他去周围转转，他问我几点放学，到时候再来接我，我说了放学的时间，走到校门口，跟爷爷指了指学校周围，”爷爷，别走太远啊，放学我在门口等你“，”放心，你放学我就在这等你“，说完，我就回去了教室了，心想，”爷爷穿的也太破破烂烂了，简直像一个捡破烂的，让同学看到多丢人啊......“。现在想想，小时候的虚荣心，真是一点都不比长大了少呢。

    下午放学回到家，妈妈已经提前到了家，看到爷爷来了，赶紧笑着迎进来，”爸，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没去接你“，爷爷说，”我想孙子了，就坐公共汽车来的，待会就回去“，我赶紧给妈妈说，爷爷给我买的方便面，火腿肠，”你看你爷爷多疼你“，招呼好我们，妈妈就去做饭了，没过多久，爸爸回来了，爸爸估计是电话里知道爷爷来了，耷拉个脸，不记得他叫没叫过爷爷，”来平县有事吗？“，我爸问，”没事，就是来看看小可“，爷爷回答，”坐客车来的？谁给你的钱？“我爸又问，”我坐客车，还用给钱吗，临下车， 我跟乘务员说，我没钱，能不能用我捡的瓶子顶，她就让我下车了，我以后再坐她车，再还她“， 我爸又气又恨的，”跟我妈说了么？”， 爷爷说：“没呢，我看完我孙子，今天就回去了”，我看看窗外，天已经快黑了，爸爸脸色跟铁一样，“待会吃完饭，我送你去车站”，”不用，我自己回就行“，”身上还有钱么？“， ”我走路回也行“， 爸爸后来就不说话了，忘了那晚吃的啥，临走，我妈给爷爷塞了些钱，爸带着爷爷要去车站，”爷爷，下次再来玩“，我妈嘱咐我说。”唉，下次爷爷再来看你，回去吧“。

    我回去吃着爷爷给我买的零食，心想，爷爷明明有钱给我买零食，怎么没钱坐车呢，我问妈妈，她笑着说，”你爷爷有本事啊“，我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爷爷要来看我，他真的想我么，明明大家都好像不喜欢他，他来，爸爸也脸色不好，图啥呢，现在想想，可能他觉得，来县城看一眼孙子，给孙子买点零食，是一无所有的他，唯一能守住的尊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