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悲凉
文/伊米crystal
“哥，咱妈住院了，你就去看看她吧。”杨壮一身西装地站在胡大伟汽修店门口。
“谁是你哥？你认错人了，赶紧走。”胡大伟头也不抬，没好气的下了逐客令。
“哥，当年的事咱妈已经解释了那么多遍，你为什么……”
还不等杨壮说完，胡大伟从车底盘下钻了出来，他双眼圆瞪，眼睛里充满了仇恨，一双满是油渍的手套一把抓住了杨壮笔挺的西装，他凑上前去对着杨壮恶狠狠的说道，“少给我提当年，”他不觉得加了手里的力度，而后向后猛地推了出去，“赶紧滚，我不想再见到你。”
杨壮踉跄的向后退了几步，他张开嘴想说点什么，最后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他看着胡大伟又重新钻到了车下，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身整理了一下衣服钻进了他身后那辆白色宝马。
“妈，感觉好点没有？”杨壮提着刚刚在楼下买来的小米粥来到了刘雪萍的病床前。
刘雪萍微微睁着眼睛，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她盯着杨壮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你又去找你哥了？”
杨壮手里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而后又恢复了正常，“嗯。”
“他还是不肯原谅我对吗？”说着，刘雪萍向天花板看去，慢慢闭上了眼睛。
“没有，他今天有事来不了。”杨壮不敢去看刘雪萍，低着头整理着早饭。
刘雪萍没有说话，身子微微颤抖着。
吃过早饭，杨壮来到了医生办公室。
“何大夫，我妈妈的病还有什么更好的治疗方法吗？”杨壮坐在何大夫的对面，一脸的愁容。
何大夫看着杨壮摇了摇头，“目前，你母亲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加上她年龄大了身子也不是很好，化疗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只会增加她的痛苦，我建议你带着她回家，好好度过这最后的日子。”
杨壮听着何医生的话，将握拳的右手紧紧抵在鼻子下方，长吸一口气，说了声谢谢出了办公室。
杨壮坐在刘雪萍的病房外，双手不停的胡乱抓着头发，他不敢进病房，他不知如何面对母亲。
不知在外坐了多久，杨壮慢慢恢复了平静，双手用力拍了拍脸颊，露出一抹笑意打开了病房门。刘雪萍不知何时睡着了，杨壮轻轻走到病床前为母亲掖了掖被子，母亲喃喃自语喊着大强，杨壮鼻子微酸，蹑手蹑脚退出了病房。
胡大伟已经将车修好，正在等着车主来提车，听到有人进来，笑盈盈的出来迎接，还未等开口，看到了杨壮，脸上瞬间笑意全无，“你又来干什么？这里不欢迎你。”
“哥，她可能没几天活头了，你真的不去见见她吗？”这次，杨壮也没了气力，他见到胡大伟，慢慢蹲了下去，身上笔挺的西装有些褶皱，他已经顾不上这些，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燃了，猛吸了一口气，呛得他剧烈地咳了起来，眼里泛着泪花。
“对不起，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请你不要再来了。”胡大伟依旧一脸的冷漠，转身进了屋。
杨壮没有去看他，也没有离开，他只是静静的蹲在那看着手里的烟慢慢燃尽。
杨壮想了一夜，终于决定放弃治疗了。既然已经无法挽救了，又何必让母亲再遭那么多罪，这辈子母亲的罪受的太多了。杨壮含泪为母亲办理了出院手续。
“妈，我带你去旅游吧，你最想去哪儿？”杨壮开着车，透过后视镜观察母亲的表情。
“旅啥游，我哪儿都不想去，就想在家待着，再说，你也忙，你不用管我。”母亲望着车窗外，脸色好了许多。
“我不忙，我也好久没有出去转转了，要不我带你去丽江看看吧，据说那儿特别美。”杨壮假装有些兴奋，“行不？”
母亲没有回答杨壮，她望着车窗外快速闪过的景色，喃喃自语道，“大强，是妈对不起你。”
杨壮透过后视镜看到母亲无声的流着眼泪，心里难受极了，他没有再说话。
车子一路直接开到了老家门口，杨壮扶着母亲下了车，刘雪萍看到家门，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还是家好啊。”
安顿好了母亲，杨壮又来到了胡大伟的汽修店，这次，他只是静静走到胡大伟的跟前，“哥，妈出院回家了，肺癌晚期，最多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你有空去看看她吧，她很想你。”说完杨壮转身出了店面。
胡大伟停下手里的活，愣了好久，抬头看着杨壮的背影有些发呆。
杨壮将公司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以后，也搬回了老家，他要陪母亲走完这最后的日子。
“妈，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呀？你从小就不让我看。”杨壮盯着母亲房间角落里的一个大箱子好奇的问道。
“没什么。”母亲还是同往常一样敷衍道。
“不会是啥传家宝之类的吧？”说着，杨壮走到箱子跟前仔细端详起来。
刘雪萍看着杨壮没有说话。
杨壮围着箱子看了许久，见母亲不再理会自己，这才回到刘雪萍身边握住刘雪萍的手，“妈，今天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做。”
刘雪萍抬头看着杨壮撇撇嘴，“你啥时候会做饭了？”
“我不会你可以在旁边指导嘛。”
“那还不如我自己做呢。”刘雪萍说着就要下床。
“那不行，你现在是老佛爷，这种小事我来就行了，”杨壮将母亲抱上了轮椅，“你就负责坐在这里指挥，走吧。”
刘雪萍不停的指挥着杨壮每一步做什么，一顿炸酱面愣是做了近两个小时。杨壮看着自己的成果，拍着胸脯，“怎么样，我做出来了吧，我还是很有天赋的。”
刘雪萍在一旁早已笑得合不拢嘴，“你看看你自己，浑身上下全是面粉，瞧你那脸，你再看看这厨房。”
“妈，你应该表扬我。”杨壮“愤怒”得双手叉腰。
刘雪萍收起笑，点点头，向杨壮竖起了大拇指。
吃过午饭，杨壮推着母亲去村口的那颗柳树下晒太阳，和那些老街坊话家常。
胡大伟做了一番打扮，戴上口罩，穿上一件立领风衣，戴上一顶鸭舌帽，凭着记忆回到了村子。他在村子里转了一圈，远远的便看到了门口挂着大红灯笼的那户人家，他知道就是那里，但他只是远远地看了看，然后转身离去。
有数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尤其在此刻，转眼，一个月已经悄然而去。杨壮没有再去找过胡大伟，他知道有些事需要时间慢慢治疗。这一个月，杨壮已经学会做很多菜，他做出来的菜让刘雪萍都连连称赞。
这样的日子简单而幸福，刘雪萍看上去还好，杨壮决定不再等了，他要带母亲去旅行。
从北京的天安门到西安的兵马俑，从四川的都江堰到云南的丽江，杨壮开着车一路带着刘雪萍欣赏美景，刘雪萍气色明显好了许多。
“大壮，明天我们回家吧。”在丽江的最后一晚，刘雪萍看着窗外突然说道。
“怎么突然想回去了，我们还有很多地方没去呢？”杨壮疑惑的看向母亲。
“回去吧。”
见母亲如此坚决，杨壮只好应了下来。
回去的路上，刘雪萍有些恍惚，精神突然差了许多。到家后，刘雪萍卧床不起，一天比一天迷糊。
杨壮终于知道母亲为什么如此坚决要回家了，或许每个人在生命终点即将来临时都是有预知的吧。
一个星期后，刘雪萍望着角落里的那只大箱子喊着大强的名字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杨壮在收拾母亲遗物时，第一次打开了角落里的箱子。里面有一个信封，杨壮拆开后，熟悉的笔迹出现在他的面前。
大强，是妈妈对不起你，你不原谅妈妈，妈妈不怪你。
这里的东西本来就是属于你的，从你离开起，每年春节有你弟的新衣服就有你的，有你弟的课本也有你的，他有的东西妈都给你也准备了一份，妈一直觉得你没走，现在看到你妈真的高兴，这里有一万块钱，给你的，别嫌少，妈就这么多了。
以后你们哥俩就是亲人了，当年是妈的错，你别怪你弟。妈也想救你，可是回头我找不着你了啊，找不着了啊。我想你啊我的儿啊。
大壮，以后多帮帮你哥哥，妈的错就你替妈弥补吧。你们哥俩一定要好好相处，你们是亲兄弟啊。
杨壮看着母亲的信泣不成声。
“就这里，停下吧。”杨壮雇了一辆三轮车将这个大箱子拉到了胡大伟的汽修店门口。
“你这要干什么？”不等杨壮说话，胡大伟面无表情的问道。
“哥，这些都是属于你的东西，我来送给你，还有，这是妈留给咱俩的信，我已经看完了。”说着，杨壮将信封递到了胡大伟的手上，开始招呼司机搬箱子。
“她走了？”胡大伟看着手里的信，突然问道。
杨壮捏了捏鼻子，点点头，“嗯，前天走的。”
胡大伟突然有些胸口发闷，拿信的手不由得加大了力度。
“我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杨壮将一张名片递到胡大伟手里转身离去。
看过信，胡大伟又翻看了箱子里所有的东西，他早已泪流满面。崭新的衣服，课本，玩具，堆了满满一箱子，胡大伟轻轻抚摸着每一件属于他的东西，泪水吧嗒吧嗒打湿了课本，湿润了衣服。
“她的坟在哪儿？”他终于鼓起勇气拨通了杨壮的电话。
“我去接你。”
跪在刘雪萍的坟前，胡大伟一声声的喊着妈妈，可是刘雪萍再也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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