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树

不死树

遥远的森林里有一棵树，它活了好久好久，老人们说它是一棵不死树。

我不明白，为什么它不会死呢？只知道谈到它时，大家都说它已经活了好多年，比村长爷爷胡子里藏着的岁月还要长，比隔壁王奶奶满头的皱纹还要深。它，也许还会活很久很久，但也活不很久。因为村里的人总进林子采蘑，也有表哥一辈的会伐些木头出来。有几次，年轻的表哥们砍了些不死树的枝干，忽悠城里来旅游的人们说它可以“长生不老”。

有的人会买一些回家，有的人全然置之不理，以为遇到了神棍。表哥们则乐此不疲，几乎每天都进树林去伐一些木头出来。我从没见过不死树，我总是问起常跟着去伐树的二强，那不死树到底长的啥样。他总是遮遮掩掩，说起其他什么事来。我更加好奇那树来，我觉得那树神秘极了，我想去一探究竟。可我太小了，爸妈是绝对不会让我进林子的，他们总说里面有吃人的怪物，我每次都吓得躲在奶奶的身后。

日子一天天过去，村里的张大叔进林伐树时，不小心崴着了脚，肿老大个包，呲牙咧嘴得让村民们扶回了家。家里的亲戚也陆续来探望，给他买了些补品，安慰他几句。问他怎么崴着的脚，他却怎么也不说，只一个劲的打颤。村里的人都传是不死树作祟，让张叔崴的脚。不过问他，他只一句扯淡了事。

越来越多的人进林子，也越来越多的人受着不同程度的伤，有的人刚进去就摔个大屁堆儿，有的人划伤了胳膊，也有的人崴伤了脚。流言四起，村里人心惶惶，表哥们都说要进林子砍了不死树，掘了它的根，不能再让它祸害村里人了。也有的人说不能动那棵树，那棵树是村里的守护神，动了它村子就永无宁日。

在大家讨论不死树的时候，我也跟在爸爸后面听着。可他们说的不死树竟都不尽相同，有的说是一棵参天大树，抬眼望不见树尖，有的说就是一棵粗壮笔直的白杨，无非年岁大些，并无其他。我回头看了看二强，向他投去犹疑的眼神，我很想知道他眼中的不死树是什么样的。他好似尴尬般冲我笑了笑。

往后的日子里，村民们减少了进林子的次数。人们更乐意在茶余饭后聊聊不死树的传说，表哥们也总是夸夸其谈说着自己的英勇事迹，直到那个探险队的到来。村子里来了一群探险者，四五个人，有男有女，他们听说村外的林子里有一棵不死树，特地不远百里来一探究竟。

年轻的表哥们也起哄般想跟着去看看，大人们一个劲儿阻拦着，终没有如愿。他们身穿冲锋衣，手执探杆，背着沉重的书包，一往无前地进了林子。之后好几天也没见他们回来，有人说兴许没找到回去了，也有人说别是出了什么意外。第五天，那队探险者回来了，来到村里，一个个面色惨白，有气无力。村民们给他们做了些吃的，他们狼吞虎咽地吃完，长长出了一口气。

人们好奇地问他们，有没有找到不死树。他们有的点头，有的摇头，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他们只说林子太大了，有很多粗壮高大的树。并没有哪一棵是很特殊的，只看见一棵枝繁叶茂的巨树，枝叶摇摆，荫蔽浓厚，好像在对他们说话一般。有的人觉得这就是不死树，也有的人觉得并没有什么神奇之处，认为它不是不死树。表哥们听了之后，说起进了那么多次林子，从来没发现他们所说的那棵参天巨树。

探险队在村子里住了几天，听了村民们讲的不死树的传说，觉得简直胡编乱造，失去了兴趣便走了。但表哥们却一下子来了精神，要组团进林子去找不死树。表哥们不顾阻拦，呼喊着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纷纷拿起锄头、镐子一类，踏进了林子。他们在林子里摸索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找到探险者说的什么参天巨树。

有些人失了兴趣便回家了，就剩六个人继续向前走着，越走越深，直到看见请勿靠近的牌子。有两个人说着，别往前了，里面大人们都没进去过，不知道会有什么。二强说着怂了就滚，没人拦着。那两个人摇摇头转身就回去了，二强踢倒了牌子，带着另外三个人走了进去。

这里面野草齐人高漫着，纵横交错，每踏一步都要小心不被绊倒了。四下也是瘴气环绕，根本看不清远处有什么东西。刚进去便觉一阵冷风吹来，四个人不禁打了个寒颤。突然，眼前一亮，是一棵硕大无比的树。树身雄伟高大，它的每一寸皮肤都似壮硕的肌肉显露着。枝干参天如云，撒下一片荫蔽。树叶随风摇摆不定，好像在和二强他们说着话。

不死树

有好一会儿，四个人才缓过神儿。这不就是传说中的不死树吗，就真真切切的出现在眼前。几个人用带的斧子砍下来几根树枝，又劈了点树皮，转身回了村。几个人找到了不死树的消息很快传遍村里，大家都围着他们七嘴八舌问着关于不死树的一切，他们几个夸夸其谈说着林子里面的见闻。

二强把几根树枝带回了家，看了看患病的母亲还在喝着中药。他突然灵机一动，不死树的枝叶会不会对母亲的病有什么帮助呢？在和母亲说了以后，母亲摇摇头笑着，不过看着儿子眼中的热忱，她还是决定试一试。二强揪下来枝子上的树叶让母亲嚼着，用水送下去。

别说，没过几天，二强母亲的气色就好多了。面色红润，神清气爽，平时只能在炕上坐着，现在都能出去吹吹风，溜达几圈呢。村里一下传开了，都说那不死树的叶子是仙丹妙药，卧病在床的人吃了都能行走如飞，脑残智障的人吃了一准儿能考上大学。

越传越玄乎，十里八村的人都纷纷来找二强他们几个，花钱让他们再去砍点树枝树叶来。二强说只带上回那三个人进林子，不然不去找不死树。村里只得依他，他们每次进林子都只拿出一点树枝来，问他为啥，只一句细水长流，实在耐人寻味。

村民吃了，有的情况有所改善，有的几乎没什么作用，也有的情况更糟了。有不少人质疑他，并且找他退钱。二强只说没什么作用一定是吃的量太少，杯水车薪，当然没作用了。他给母亲停了药，备了半袋树叶，晒干磨成粉一天三顿地吃着。母亲虽气色照常，但明显有些力不从心。二强让大家看着母亲从卧病在床到现在的变化，人们也不得不信他，接着照他说的买着吃着。

后来找他买树叶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也不乏城里的有钱人和一些医学人士。他和那三个人成立一个采摘树叶的“专利”团队，把树叶的采摘销售形成产业，划定了吃树叶的疗程，并规定了相应疾病的服用量，还有嚼树枝可以治癌症、树皮泡酒能延年益寿等等。

当然，每种东西的价格也是相当高，以致于东西总是被城里来的人买走，村里的人越发吃不起了。 他每几天会带母亲去十里八村转悠，让人们看看活生生的吃树叶儿的奇迹存在。但母亲越发感到身体不适，时常硬撑着配合儿子。

他对母亲的态度也越发微妙，他不让母亲吃药，面对母亲的质疑和身体状态，只告诉她吃这不死树的树叶儿绝对可以延年益寿，不用想太多。二强的团队不让任何人知道不死树在哪儿，而且每次都不带回很多来，他在村里走路也开始趾高气昂起来，他不觉得和这些穷人有什么好说的，他的树叶儿价格高的离谱，但他不自知。

人们开始溜着这个平日不怎么看得上眼儿的，现在要叫他二强老板的人，年节什么的都开始给他送礼了，只求他树叶什么的卖便宜点儿。二强翻盖了家里的房子，买了辆几十万的车，在城里找了个漂亮媳妇儿，因为树叶儿，他赚了个盆满钵满。

二强的母亲突然在一夜之间就病倒了，即将要前往富民镇的见面会不得已取消了，对此她向儿子道歉了五六遍，也没能遮掩住她的愧疚之心，而二强和媳妇则指责了她几个钟头，晚饭也没给她吃。母亲对他失望透顶，在病榻上痛骂起他来，在遭到儿媳的几个巴掌后才消停得趴着不动了。

两个星期后，村子里的王奶奶去世了，她是常年的心脏病，一直靠药物维持着，后来吃了二强的树叶便把药停了，没想到她那么突然就没了。他们家的人把二强家围堵起来要赔偿，没想到被二强请来的保镖乱棍打出，在晚上他还召集大家开会说明，这不死树的树叶也不是什么仙丹妙药，哪能吃了不死呢？顶多让你多活些日子也就是了，王奶奶要是不吃这树叶的话，兴许还活不了这两个星期呢！

大家开始议论纷纷起来，不过还是相当一部分人信他的话，接着买着吃着，直到二强母亲的突然离世，村民才发觉自己是否挨骗了。可二强又出来解释那是因为母亲确实病入膏肓，吃这不死树叶已然续命这几个月了，不然早就死了。深夜，二强召媳妇来计算这几个月的收入如何，当账目翻开第一页，看见那进款总额是六位数后，两口子的眼神都透露着无比的欲望。

村子里莫名其妙得死人，一个接一个的。村东头的吴老汉三高多年，为调理买了树叶吃，停药才半月就去世了。高婶是长了个瘤，本来准备了卖地的钱，要去医院做手术的，可听说了不死树的树叶包治百病，便不听儿女劝阻全都买了树叶，可刚吃三个星期人就不行了。还有李叔、蔡大爷也紧随这波人一并走了，村民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受了骗，他们纷纷把没吃完的树叶提上，聚集在二强家门口叫骂。

保镖见状急忙逃走，两口子在屋里也不敢出去，以为他们骂累了就离开了，可没想到他们挤进了院子，登堂入室，当面找二强要退钱。二强骂他们私闯民宅，要报警抓他们，就在这时又来人了，是城里买了树叶的老板们和药监局的人。二强恼羞成怒，大骂在场的人都是刁民，根本不懂得树叶的精髓，它分明就能包治百病，吃了人百毒不侵还能长生不死，接着他从旁边村民的包里抓起了一把树叶，塞进嘴里嚼着，放声狂笑。

可暴动的村民哪里顾得他的狼狈模样，对他一顿拳打脚踢，他的媳妇也让村里的婆娘们撕碎了衣服，好一顿羞辱，任凭药监局的人怎么阻拦也不肯停手。在二强已经被打的半死时，殴打才接近尾声，警察也在此时赶来，最后他被药监局和检察院联名公诉，指控他售卖假药骗财害命。鉴于他患有间歇性精神性疾病且悔罪态度良好，法院决定判处二强无期徒刑并没收个人财产。

入了狱的二强颓废得不像样子，不过他在牢里活了好多年，他最喜欢一个人趴在窗边往外看，还偶尔拉起狱友给他们讲故事，狱友不胜其烦，因为他的故事荒唐极了，据一位出狱多年的狱友说，那个故事叫什么?不死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