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令之女中豪杰|侯门梅氏

作者: 风十二郎 | 来源:发表于2017-06-17 22:04 被阅读396次

    贞观十七年,太子李承乾谋反泄密,同谋者陈国公侯君集及其婿贺兰楚石按律当斩,株连九族。圣上感念侯君集开国之功,只诛首恶,赦其家人徙岭南。

    凤元府,风波谷。

    跌宕起伏的山谷中传来一阵刺耳的嘎吱声,快散架的马车正发出痛苦的呻吟,山谷两旁黄叶铺地,寂寥如云,荒凉得连天上南飞的鸟雀都不愿在此驻足。

    山脚下,一队官差正押送着一群身穿流放囚服的男女老幼从坡下行来,当中一个木板牛车上正躺着一位中年妇人,面露菜色,发髻凌乱,双眼涣散迷离,嘴唇煞白的呢喃自语着,旁边跳上一个囚服少年在耳边轻听了一会儿,似是感觉到了妇人的奄奄鼻息,摇了摇她的身子,见毫无反应。顿时惊恐的哭喊道:

    “梅姨娘,梅姨娘,你…你快来看看!我娘,我娘她是不是不行了!”

    话音刚落,囚服男女们顿时哗啦啦的围了过来,官差们相视一眼停了下来也不去管,人群后随即赶来一个清瘦的妇人,脸上虽未施却粉黛,但那眉眼如同柳叶画就,玉眉紧皱,宽松囚服下冰肌玉骨含羞带怯,急促行来的娇喘声应着云髻上下摇坠,一身灰白囚服,却是难掩徐娘半老。

    “快,快让我看看!”清瘦妇人拨开人群,侧身坐在木板上,不理会一旁哭得六神无主的少年,芊芊玉手搭上妇人苍白的手腕。

    许是少年哭的太烦人,又或是这妇人的情况实在危急,清瘦妇人一时心头烦躁,偏头怒喝少年,“哭哭哭,像个甚?候家的男人,没一个是孬种!哭哭啼啼的,还不如我这个娘们儿!”

    少年被训斥的哭声一窒,但依旧哼唧哼唧的抽泣着,断断续续的哭腔道:“梅…梅姨娘,我…我娘…她怎么样了?”

    “还死不了!”梅瑛没好气的道,家道中落,父兄皆被枭首,留下这一大家子的老幼,身为族中仅剩的男人居然还如此女儿作态,实在让人火光。

    转头迎向四周关切的目光,梅瑛道:“大姐只是近日受了些风寒,再加之长途劳顿有些吃不消了,需得快些拿个主意,寻到郎中救治,不然怕是……”

    众人静默,皆明白梅瑛的意思。只是如今候家老幼皆在此处,正堂大妇又气息奄奄,性命垂危,唯一的幼子又当不起家,谁又愿意做头领着诸人去那人迹罕至,恶瘴丛生的岭南?

    不由得,众人四下逡巡着,其中几个看起来年龄稍大,半老徐娘的妇人暗自稍退,木板牛车四周不觉已然空了一圈,梅瑛见状不由凄然冷笑,抻头望向一旁的官差,扬声道:“诸位官爷,敢问下一处集镇还有多久?我家姐姐病得严重,急需郎中!”

    一旁的官差看了看天色,答道:“今日怕是到不了风波镇了,得在山上过夜了!”

    梅瑛咬咬牙,问道:“官爷,还有多远到镇子?”

    “过了这坡,还有两里路!”另一官差回道。

    众人都看向梅瑛,却见她目光一一扫了过来,四目相视中似乎都明白了什么,被扫到的人或是护住脖颈上的项链,或是掩起耳旁的吊坠,或是抚摸着发髻的玉簪,或是拉下衣袖遮住腕上手镯,一路扫过却没有一个人应着目光站出来。

    梅瑛心头一颤,深吸一口气呼出寒雾,不觉天竟已如此冷了,怪不得这漫山只见直耸耸的枯枝,玉手慢慢摸向自己的云髻,固定着它的是一支梅花簪,那是国公爷还只是江湖小白猿的时候,送与她的。

    似是想起了当年,梅瑛嘴角噙笑,缓缓将簪子抽了出来,经年带于头上,一支普通的簪子早已灰白,长发散落及腰,将梅花簪在手中来回摩挲了两遍,便跳下板车走到为首的官差身前,将梅花簪递了上去,道。

    “官爷,想必您也知晓吾等之罪。虽是罪不容赦,但我家公爷在朝中还是有些旧部,今日侯大夫人遭遇厄难,还请诸位搭救则个!这支梅花簪,便权作谢仪!请诸位可怜我等妇孺,救姐姐一命吧!”

    说着,便推金山倒玉柱的要跪了下去,那官差见状连忙下马将梅瑛扶住,“夫人说哪里话,国公爷平灭西域十六国,是何等壮哉!只是…只是我等公务在身,实在…”

    “罪妇怎敢让官爷为难,罪妇只是想借官爷的马匹快些送我姐姐去镇子寻郎中救治!”梅瑛欣喜道。

    “这…”这官差与其他人对视一眼,又道:“只是我等粗鄙之人,怕是会玷污了大夫人的贵体。”

    梅瑛浑然未觉官差口中的拒绝之意,高兴道:“我会骑马,我会!我送姐姐便是,官爷也可让一人随行,我等定不会让官爷难做的!”

    呃…那官差无声轻叹一声,只能作罢。正如梅瑛所说,陈国公侯君集虽犯谋逆,但其朝中旧部可还不少位居高位,保不准哪位心有不满的不敢忤逆圣上,便找他们这些小喽啰泄火。是也一路押送倒也客客气气,不敢多加刁难。

    当即,梅瑛对众人嘱咐了一遍,将大夫人搭在马上,一同与一位官差向着风波镇的方向奔去。

    马儿在坡上狂奔,梅瑛渐渐找回从前弓马江湖的熟悉感。身子缓缓下倾,几欲与马身贴合,一字马的平身姿势随着马儿的腾跃而起伏不定,不多时就将同行的官差甩在身后吃灰。

    恰此时,晚霞映山红,飞马一路东!

    想当年,扬鞭跃马,纵剑天涯!梅三娘子,飞雪无暇!

    “啾啾啾!”

    马儿跑的欢快,梅瑛不觉口夹双指,一阵抑扬顿挫的鸟叫声顿时响起,天边鸟雀不由徘徊,疑似等待落伍的同伴。

    “啾啾…啾!”

    一阵鸟叫回声响起,梅瑛顿时一惊,顾盼四周,眼角莫名湿润了起来,是他们!是他们!他们没忘记我!没忘记我!

    “啾啾啾……”

    急促的鸟叫又从梅瑛口中传出,山林中又传来短促的回应之后便毫无动静。梅瑛明了其中意思,眸中梨花带雨,紧咬薄唇。重重扬鞭而下,马儿速度又快上了许多,如同一道闪电般向坡下蹿去。

    很快,风波镇的旗幡遥遥在望,梅瑛顾不得许多便径直奔马进镇,终于寻了许久才寻到了回春堂,将人交给了堂前大夫,急冲冲的便朝后堂行去,奇怪的是堂中的郎中学徒都好似认识她似的,丝毫未阻。

    “哐!”

    梅瑛一推开后院房门,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进入眼帘,梅瑛眼黛含珠,又哭又笑,瞧着那人转过身来,眼中玉珠啪嗒一声掉了下来,喜极而泣喊道:“大哥!”

    那人被梅瑛撞了个满怀,抚着怀中的泪人,顺着她的长发,眼眶微红,嘶哑道:“三娘,多少年了!有多少年没见了!”

    “十八年了!”没等梅瑛回答,那人长叹一声,“整整十八年啊!三娘,你就不舍得回梅庄看我们一眼吗?!”

    “三娘知错了,三娘知错了。”梅瑛哭泣道,当年自己任性为了小白猿从此不再过问江湖事,甚至连生养自己的梅庄都因为玄武事变而决裂。

    当今圣上得天下不正,是以多有江湖世家欲以己之力匡扶天下,其中自然有澎湖梅庄。而当年玄武门之变,是以夫君侯君集与尉迟恭为首倡,这又让梅瑛如何抉择?

    梅玹想起已逝的侯君集,喟叹道:“三娘,没事了,他不是已经死了吗?这下,你终于可以回来了,虽然晚了些,但还不迟!”

    “不!”梅瑛一把推开大哥,柳眉倒竖,晶莹挂角,一字一顿道:“生为侯氏妇,死为侯氏鬼!”

    “你!哎…”梅玹没想到过了这么些年,自家妹子的脾气还是如此犟,劝慰道:“三娘,你可知你那夫君只为立不世之功平灭西域,甚至还在高昌国都屠了三日,这已经大大惹怒了西域的大雪山主人啊!”

    “呵!我夫君已经枭首,怎的,还要找我们这些老弱妇孺讨个说法吗?”梅瑛一把将眼角的泪花拭去,哼声冷笑道,只是不禁抽搐的右手已经将她出卖。

    大雪山啊,天下五宗,唯我独尊的大雪山呀!便是久不在江湖,三娘又怎会忘记这个庞然大物。

    “大雪山主人自然不会做这等下作之事,只是,鞠智盛将他的护卫队派了过来。”梅玹沉声道。

    “哼,丧家之犬,何足道哉!”梅瑛一甩秀发,梅玹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无所畏惧的飞雪飘花梅三娘!

    “三娘,跟我们回去吧!”梅玹重声央求道。

    “不!今日能见到大哥,三娘已经平生无憾了!”梅瑛说着眼角又泛起了涟漪,“娘亲早逝,爹爹又被仇家杀害,是大哥一手将三娘扶养成人,大哥在三娘心中早已如父如母。当年三娘任性,大哥无可奈何随了三娘,如今,三娘又要任性了!还请大哥成全!”

    说着,便是纳头便拜。梅玹一把拦住妹子,这哪里是在让自己成全啊,这分明就是在逼我呀!

    “妹子,此事,大哥帮不了你啊!”梅玹道,长叹一口气,又道:“江湖恩怨江湖了,不是江湖的事,江湖也从不插手!菩萨畏因,凡人畏果!这事,不是江湖的事!大哥不能坏了规矩啊!”

    “嗬嗬…”梅瑛凄然笑道,眼中看向梅玹竟是有些不屑,“难道玄武门之后,仅凭今上的打压,大哥如今也学会了‘明哲保身’了吗?”

    “三娘!”梅玹眉角一挑,脸上羞怒莫名,喟叹道:“三娘啊,这些年你不在江湖,你怎知今上都做了些什么啊!游侠儿倒是多了,但于我等世家而言,确是动摇根本的大事啊!”

    “呵!”梅瑛冷笑,不想再与大哥争辩,转身便走,路上迎来一个满面风尘的中年汉子,那人见着梅瑛,口中惊喜着‘三娘’,却见梅瑛看也不看他径直离去,一时脸上僵住笑脸,愣在原地。

    无语的走进房间,看着一脸哀叹的梅玹,似是明白了什么,“三娘不肯跟我们回去?”

    梅玹看了看老二梅珏,深深道:“三娘,还是那个三娘!却又不是那个三娘!”

    说着,兀自负手离去,徒留下梅珏在那儿纠结着。

    “喂,什么意思?什么三娘还是三娘,怎么又不是了?站住,你给我说清楚!”

    梅瑛走出回春堂,越想心中越是惊慌,赶忙拉过栓马桩上的马匹,打马朝着风波谷奔去,刚出的镇外就看到了追在身后的官差,呼喊一声又率先飞奔而去。

    那官差已然累的如狗一般气喘吁吁,听着呼喊连忙拉马,还险些被马摔下马背,马儿打了两个转方才停下,望着梅瑛的绝尘背影一阵绝望。

    方才下坡倒是下的痛快,这时梅瑛才觉上坡又多难,不停的扬鞭催马,不挺的磕着马腹,心中的惊慌并未因马儿疾风如电稍减半分,来时已然黄昏,此时俨然晚月高悬,前路昏沉!

    一轮圆月悄悄爬上云头,厚重的乌云遮住了它的小脸,像一块面纱遮住它绝世的容颜,月儿还在不断挣扎着,努力着要冲破这重桎梏。

    终于,一缕清辉落下。夜幕,降临!

    “吁……”

    梅瑛终于在山谷一旁看见了几处篝火,心下顿时松了一大口气,不觉轻快的唤道:“云溪,云溪!”

    “梅姨娘,我在这儿!”一处篝火处的侯云溪闻声向着梅瑛招手道,赶忙上前迎了上去,牵过梅瑛的马缰,急问道:“梅姨娘,我娘怎么样了?”

    “放心,你娘现在正在医馆那儿呢,我担心你们便回来看看!”梅瑛此时方才缓口气,从路边扯过一把甘草,将长发束了起来。

    突然,梅瑛耳垂一动,听声辩位的本事还未曾丢却,心中紧绷着的弦一下拉成满月,一把将身旁的侯云溪按到,厉喝道:“快趴下,敌袭!敌袭!”

    话音未落,两旁山林间传来尖锐的‘嗖嗖’箭矢破风声,“哐!”的一声,不少箭矢正中篝火,溅起的火星比梅瑛的提醒来的更直接!

    “啊!”

    凄厉惶恐的惊叫声响起,从未见过如此阵仗的侯门老幼顿时大惊失色, 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跑。

    “趴下!快趴下!”梅瑛大叫道,如此夜色,弓箭手放箭必需参照物,此时乱跑不正成了活靶子了吗?

    有了主心骨的侯门老幼,顿时趴在地上掘起屁股,像是埋头的鸵鸟一般。箭矢依旧不断,但射了不少之后,见没了动静便停了下来,而那些押送的官差们正卷缩在一角瑟瑟发抖。

    “出来吧,高昌狗,我知道是你!”梅瑛见箭矢停了下来,站起身来大喝道:“怎么,被我夫君灭的只剩一片白地,一介丧家之犬只会来找我等老弱妇孺报仇吗?不敢于战场决死,只敢背后放冷箭,呵呵,量你也只有这点本事了!”

    山谷两旁原本寂静的林中顿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黑暗中,一队身负弓箭的武士走了过来,昏黄的篝火映照出他们淡蓝色的眼眸,或白或黄的波浪卷发,正是西域高昌国主鞠智盛的护卫队。

    “毁家灭国之仇,不共戴天!”为首的蓝眸武士吐出一口晦涩拗口的汉话。

    “呵,尔等反复无常,又欲勾结突厥,死有余辜!”梅瑛欺身上前,弯腰从一旁篝火中抽出一根火把拿在手中,底气略足。

    “死!”那武士睚眦欲裂,就要拔刀相向!

    “且慢!”梅瑛阻止道,“想你也是西域赫赫有名的大武士,怎如今竟也欺负起我们这些老弱妇孺起来了?是否这也是你们西域的传统?”

    那蓝眼武士瞧了眼四周瑟瑟发抖,惊恐万状的侯氏老弱,嘴角翘起一丝冷笑,这话倒是说的顺溜,“西域不养没用的老狼和幼崽,只有最强壮的勇士才配在那片土地生存!”

    梅瑛哼哼冷笑,看向那人的眼神如同一个死人,“所以,尔等才会被我夫君如猪狗般肆意屠戮!”

    那蓝眸武士闻言大怒,一轮弦月从刀鞘中锵然出现,径直朝着梅瑛劈去!

    西域弯刀!梅瑛心有所感,右手掌中早有准备,一把碎石打着劲力呼啸着朝着对面攒射而去,乒乒乓乓一阵暴响,那西域弯刀左右劈砍,寒光交织如同渔网,将那碎石挡在刀下。

    还没缓过劲来,就见梅瑛举着火把一头杵了过来,西域武士脸上狠厉之色一闪而过,西域弯刀当头削去!

    “哐哐哐!”

    没几下,梅瑛手中的烧火棍就被西域弯刀削的只剩尾巴,没曾想这梅瑛也是艺高人胆大,竟欺身而进,与这西域武士贴身游斗起来!

    左天罡,右天权,上摇光,下玉衡!陡然间,梅瑛脚下踏着北斗七星步与这西域弯刀相错而过,西域刀法多是杀人之术不善近身之法,而澎湖梅庄的北斗七星步又善于近身游斗,于方寸间一决胜负!

    “咻!”

    西域弯刀陡然从开阳位后起势,竟是扰乱了梅瑛的步伐,一刀斜劈而上,斜月划过,梅瑛脚下梅花闪现,梅花桩步三点一星瞬息之间躲闪而过,脑后一轻,却见弯刀斜斜将身后长发腰斩。

    梅瑛顿时心头一怒,秀发甩头而去,如浮尘般正中这武士的面门,当下趁他不备,双掌如穿花蝴蝶般欺近身前,一对梅花印就要落下,却陡然听这武士疯狂大叫一声,弯刀横身抡圆,梅瑛轻叹一声,踏着梅花桩步倒退而回。

    说时迟,那时快!西域武士如同入魔般疯狂紧着梅瑛乱劈疯砍,梅瑛靠着脚下北斗七星步与梅花桩步方才险险躲过,真是乱拳打死老师傅啊!

    游斗间梅瑛却见那些西域武士竟开始举刀指向侯氏老弱,心下大惊,连喝道:“尔等住手!”

    “呼!”

    西域弯刀当前劈下,阻止着梅瑛脱离战团。梅瑛心下焦急万分,行步间竟险些行差踏错,险遭刀锋加身,瞥见那些西域越发欺近,侯氏老弱中已经隐约响起哭腔。梅瑛当下气沉丹田,提起久违的劲力,迎着面前的西域弯刀大喝一声,一对梅花掌印迎了上去!

    “噹!”

    甫一交错,梅瑛如蝎尾倒刺一般飞快收掌,借力之后踏着七星赶步落于那些西域武士之前,刹那之间,梅花掌印翻飞,正中那些不备的西域武士,三两人哀嚎倒地之后,其他人便回过神来,举刀围杀而来!

    势不可违!久未经战阵的梅瑛当即换作梅花桩步连连退却,却又惊觉背后一凉,疑似弦月落下,还未及反应,背后‘呲啦’一声,先是脊柱一凉后是一阵生疼,再一会儿便是鲜血滚烫的滚滚落下。

    当即跺脚重重一点,翻身脱离战团,再一看,冰肌玉骨之后只见一道血线,身后侯云溪惊恐的道:“梅姨娘,梅姨娘,你…你受伤了!背后,背后流了好多血!”

    “侯济!”梅瑛转过头叫着侯云溪的正名,直视着他,正色道:“还记得梅姨娘交过你的话吗?候氏男儿,流血不流泪!宁可战场决死,也绝不贪生怕死!”

    “嗯,我记得!我一直就记得!”侯云溪遏止着红红的眼眶又要落泪。

    梅瑛见状,心中长叹一声,也是苦了云溪这孩子,夫君老来得子自然捧在手心,从小宠爱有加,以至今日竟连这点血肉都见不得!真是福兮祸兮?!

    “梅…梅姨娘,他们,他们又过来了!”侯云溪惊恐道。

    梅瑛凄然一笑,也看到了那些西域武士分成两拨,一路拦住自己,一路围杀侯氏老弱。看了看寂静如月的山谷四周,她不知道她希望的那些人是否已经来了。也许,他们也在等着侯氏老弱被杀光才好出手罢,可是自己怎么可能就这么看着他们被屠戮,便是有些自私,那也是活生生的人啊!

    当下嫣然一笑,凛然不惧的迎向凶狠的西域弯刀,竟是不闪不避,高声喝道。

    “生当侯氏妇,死作…侯…氏鬼!”

    弯刀刹那穿身而过,刀穿胸腔,从那半截的秀发下透了出来,一如天上掉落的弦月!

    “三娘!!”

    风波谷上方,梅玹的暴喝应声而来,一道身形如鬼魅般踏着七星赶步瞬息而至,双掌翻飞,梅花印下,西域武士顿时倒飞三丈!

    梅玹一把搂住梅瑛,粗犷的汉子脸上涕泗横流,哭喊道:“三娘,你怎么这么傻呀!你为什么这么傻呀!三娘,三娘!”

    “咳咳…咳”梅瑛口吐鲜血,苦笑道:“大哥,侯氏上下老弱若皆被屠戮,三娘,三娘无颜去见夫君啊!”

    “侯君集,我操你姥姥!”

    梅玹一想到这个将自己妹子拐走,还竟让她变成了这般模样,就不禁想将他扒坟鞭尸!

    “三娘,三娘!别说话,别说话,我们马上去找风神医,风神医一定有办法救你的!一定有的!”梅玹急声道。

    “不!”梅瑛一把抓住大哥的手臂,奋力将他拦下,苦涩道:“大…大哥,你…你还不明白吗?”

    “宁死不悔呀!”

    梅瑛回光返照的大喝道,身体突的崩得紧紧的,既而无力的软在梅玹怀中。梅玹看着自己十八年未见的妹子就这样突的倒在自己怀中,从此就天人两隔,仰天长啸,热泪盈眶。

    “直娘贼!侯君集,我操你姥姥!!”

    忽然,天上的月儿又隐到了云层里去了,这次却是任由云儿如何躲闪,如何拉扯,圆月也总不出来,像是淘气的孩子在避祸一般。

    这晚,风波谷一夜肃杀,风停了,云来了!

    …………

    贞观十九年,岭南落英湖。

    碧水两岸,红梅林立,冬春之际,梅香一湖。常见梅林主人于湖畔与梅林做伴,对月举杯,孤身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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