壳 第9章
庄岐靠在老墙上点了根烟。
这是浦石的老城区，旧房子密密麻麻交汇成错综复杂的弄堂，又被现代化的摩天大厦重重包围，真实中透着一丝魔幻。
庄岐是这一带的常客，不过仅限夜晚。老洋房改造而成的各种酒吧，活色生香，纸醉金迷，犹如一只藏在大都市中的妖精，让人无法自拔。
还没过5点，白天的风景与黑夜截然不同，这样因为公事一本正经站在这，庄岐反而有点不自然。上一次出外勤是什么时候已经不记得了，这种事本该由队里的小伙方奕负责，但这次她有亲自前来的理由。
这个所谓的交通事故，实在有太多可疑之处，但又没有一点能提供直接线索。计响在现场进展不大，一个香囊代表什么不得而知，摩托车手进入浦石大学后失去行踪，学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陆臻能不能找到还得另说。现在最直接相关的，就是死者男友也就是车主赵方来，或许他会成为突破口。
烟烧到末梢，庄岐把烟蒂扔在地上，平底布鞋踩上去，深呼吸，转身去按门铃。
……
正午的阳光透过老式木窗照进老房子。前两天紧闭的窗帘终于打开了，原本死气沉沉的房子，似乎重新有了些活力，儿子虽然不孝，毕竟还是回家了，希望这一次他真的能迷途知返，也算对得起他死去的父亲。趁着他没醒，小女儿又不在，方来妈早早起来，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将乱七八糟的家变回井井有条的样子，等女儿回来，晚上就可以一家人吃饭，这样的事多久没有过了。老伴走时，她一滴眼泪都没流。为了孩子，她一个人坚强地支撑着这个家。儿子以前不懂事，而现在，他还是回来了。这个家需要一个新的开始。
门铃声传了过来。
她看了眼墙上的镜子，里头的女人面色苍白，下巴尖削，皱纹密布，被悲伤折磨得不像活人，只有那双眼睛，炯炯有神的眼睛，依旧保持着神采，赵家女人该有的神采。
“来了。”她答应着打开门。
方来妈一脸迷茫。
……
门铃响过后，屋内很快便传来应答的声音，庄岐理了理衣服，面露笑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亲切一些。
开门的是一位小姑娘。
个子高高，身材略单薄，头发乱蓬蓬的，还带着口罩。
赵方来一家三口，这位想必是他念大学的妹妹，说起来，她也在浦石大学上学，说不定也能提供些信息。
“你好，抱歉打扰了，我叫庄岐，是警察，有事想找一下赵方来，请问他在吗？”庄岐说着出示了证件。
“警察？你找我哥干嘛？”女孩语气似乎有点不耐烦。
“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找他了解一些情况。”庄岐尽量让自己的话显得温和，耐着性子回答。
“他在睡大觉，都几点了，我还得大扫除。”说起赵方来，女孩特别不满。
“实在不好意思，不过我确实有事得找他。”
“那你先进来吧。”女孩推开门，让出位置，让庄岐进屋。
拖把、抹布、书、衣服，地上乱七八糟全是各种生活杂物，根本寸步难行，椅子上、茶几上也全是杂物，整个厅里就像刚刚被翻箱倒柜过一般，屋里的窗户还都全关着，窗帘紧闭，还好有一股清新的香味飘着，要不然这能把人憋闷死。
这也太乱了，不说在大扫除还以为是家里遭贼了呢。庄岐自问自己虽然也很讨厌收拾整理，自己的狗窝好不到哪去，但这毕竟是一个有老妇人的家，有点太不不像话了吧。
看来真的不好在这待太久，实在不行跟赵方来出去聊也行。庄岐有了决定，正想回头客气一番，让妹妹把赵方来叫出来，突然感觉眼前一切全变得模糊起来，双脚乏力，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她躺在地上， 没了意识。
好像有声音，是关门声，是谁在说话？
“妈，我回来了。”
庄岐睁开眼，自己躺在一个房间里。血，身上都是血！
除了脑袋，什么没有其他痛处，似乎不是自己的血。
庄岐勉强从地上坐起来。
刀？为什么手上拿着一把刀？全是血的刀！
血是谁的？
尸体！
一个寸头男子就倒在自己旁边，胸前一片血肉模糊。
发生了什么？
“啊！！！！！！！！！！！！！”
房门传来一阵惨叫，将完全混沌的庄岐惊回现实中。
一个女孩捂着嘴，站在门口。
“哥！妈！！！”
……
庄岐靠着房间的角落，将身体埋进计响的外套里。
想抽烟。
房间里的人又换了一波，所有人都和平常一样，在现场紧张地忙碌着，只有自己成了旁观者。这是赵方来的房间，它的主人如今已成了尸体，而自己则是杀害他的最大嫌疑人。赵方来的母亲也在这房间里，幸好只是晕过去了。在门口大喊的是赵未艾，死者的妹妹。
那个开门的女孩，不是赵未艾？
庄岐努力回忆着。女孩戴着口罩，看不见脸，只看身形、发型和眼睛甚至声音，很像，可能不像，虽然她确信自己能记起她的特征，但怎么想，都很像赵未艾。
她是谁？
不知道。
据方来妈说，之前有人敲门，她开门发现没人，当时闻到一阵清凉的香味，之后发生什么一点记忆都没有，她是被女儿叫醒的，她的证词证明不了庄岐的清白。而赵未艾一口咬定，庄岐就是凶手，她拿着刀，身上沾满死者的血，赵方来就倒在她旁边。
有力的目击证人。
而庄岐的证词，连自己都无法相信。
她只知道自己不是凶手。如果开门的就是赵未艾，那凶手极有可能就是她。杀人，然后嫁祸给庄岐。这需要动机，强烈的动机，毕竟那是她亲生哥哥。如果是假冒的赵未艾，那她又是谁？
计响走过来，说了句：“走。”
上了车，计响递来一根烟，点上，自己也点了一根。
“上头说了，先让你休假。”
庄岐没说话，计响也没看她。
车行驶在夜幕下，城市的灯红酒绿穿梭而过。庄岐看着窗外，任凭风胡乱撩拨自己的长发。
直到凌晨，庄岐房间里的灯还亮着。
庄岐拿了烟，来到落地窗旁坐下。计响穿好衣服，将睡衣盖在庄岐光滑红润的身上。
“我会抓到凶手的。”说完转身离开。
“不用担心我。”庄岐没回头，轻轻说了一句。
一次又一次剧烈运动产生的快感还没完全消失，它们正在被身体消化着，这让她混乱的思绪重新变得清晰。虽然两人的关系很微妙，但庄岐需要，特别是现在，对她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支持和鼓励方式了。
她当然相信计响，不止是这件事，只要是他说的，她都不会怀疑。计响一定会抓住凶手，即使不是为了她，他也会。只是她不可能就这样干等着，她不会也不能假手于人，哪怕这个人是计响。这是原则问题。
她有自己的处事方式。
首先抛开那些暂时无法想通的事情，只抓住有用的信息。自己是因为王敏婕的死才去找赵方来的，接着他死了。这两件事很明显有关联。赵方来知道些什么，于是被杀人灭口，符合逻辑。那么赵未艾变成了最直接的线索，只要深挖赵未艾，一定能得到有用的信息，而信息，则是自己最擅长的领域。赵未艾和王敏婕有一个共同点，她们都是浦石大学的学生。那个神秘的摩托车手，同样去了这所大学。
就看看浦石大学里，究竟隐藏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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