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千年,只为再与你相遇

作者: 等风的叶 | 来源:发表于2017-07-20 11:17 被阅读168次
    等待千年,只为再与你相遇

    曾经我失去了你,但我不会放弃。我会等待,直到我死去。哪怕一万年,我对你的爱将永不化为灰烬。

    1

    我叫蒻雪,蒻草的蒻,白雪的雪。

    我出生的时候,天下着大雪,仿佛处在一片冰雪世界。而雪花片片飘落,如同舞动的精灵。一切是那么静谧、安宁,又带着无以言说的妖冶。

    我没有父亲,没有族人,始终只有我和母亲相依为命。从小到大,我只会做一件事,就是练剑。我不知疲倦,不知日夜地练剑。母亲说,这是我的使命,我生来就是为了保护我的王。

    王是谁?

    母亲说,王,名叫封寰,是冥界的神。

    为什么我要保护王?

    因为他曾救过你。

    王真的需要我来保护么?

    当然,你是被他选中的人。

    我和母亲偶而会到蒻草山去玩,这大概是我唯一称得上的娱乐。蒻草在风中摇曳,我和它们一起翩然起舞,只有这时,我是快乐的,清铃般的笑声,揉碎进了风中。

    傍晚时分,悠远的谷壑中都会传来一声声幽幽的号角,声势恢弘,直抵苍穹,让人不由从心底生出敬畏。每每这时,母亲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紧抿着两片薄如纸片的唇,仓皇地将我带回了家。

    那是谁?

    这个问题,始终没有得到答案。

    2

    眼看距离我十八岁的生日越来越近,母亲竟一天比一天消沉,嘴里时刻念叨着,是时候了,是时候了。

    她再没带我去蒻草山玩耍,恨不得让我昼夜不停地练剑。

    我有种预感,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可我不敢问,只能把委屈憋在心里。

    夜里,我偷偷跑到蒻草山,望着漫天星辰,眼泪同流行一起滑落。我不知与我同龄的少女都过着怎样的生活,我的生命却只有迷茫、孤独和被吝啬的快乐,仿若一颗蒻草,埋没在旷野中,自生自灭。

    风,突然变得格外冷,我直觉般地握紧冰凉的剑。一声号角撕破宁静的夜,一时间,狂风乱作,飞沙走石,我连忙挡住脸,再抬头的刹那间,我惊呆了。

    身前站着一个人。他长得与我和母亲都不一样,我好奇地打量着他。

    说实话,他可真漂亮,肌肤白皙若雪,深邃地眼窝中,镶嵌着一双灿若星辰的棕眸,散发着一种无法抗拒的诱惑,我险些陷入这片汪泽。他的鼻,轮廓硬朗,窄细高挺,如一座山峰,优雅而威严。两瓣薄薄的唇,紧抿成一条线,带着若有若无的弧度,摄人心魄。一头浓黑如墨的发,桀骜不顺地在风中飞扬,却不显杂乱,反而衬托出他孤绝高冷的气质。他身着紫色的华贵长袍,被星光衬得流光溢彩,腰间的玉环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珑璁的声响。

    世间在此定格,所见美成一副画。

    突然,我意识到,他大概就是母亲口中所说的男人,而他也直勾勾地盯着我,眼中散发的柔情几乎将我淹没。

    我顿时羞得脸红,连忙低下头,看着自己洗得褪色的粗布衣裳,和带有好几个补丁的旧鞋,一种从未有过的自卑和低微泛上心头。

    我想逃走,可身体却想逗留。

    他忽然说话了,声音仿佛从一个悠远的时空发出,与封存在我体内的某段回忆碰撞,可我想不起那到底是什么。

    你终于长大了,和过去一样的美。

    他在说什么?我一头雾水。

    莫明其妙间,脸颊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我惊慌地抬头,就看见他渐渐放大的眼眸。身体仿佛被施了魔咒,无比渴望着与他亲近。

    然而,理智战胜了冲动,我到底还是仓皇地逃离了那片蒻草丛。

    他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等我去接你。

    我只管埋头往家的方向跑,可嘴角还是忍不住勾起一抹笑。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怦然心动。

    3

    第二天,我和母亲所住的草屋前,出现了一辆精致华贵的马车。车旁立着两列金甲银袍,手持着长剑的武士,以及衣袂翩翩,身姿婀娜的侍女。居首的使者说,王要见我。

    我无助地看向母亲,只见她无奈点头道,去吧,到底还是躲不掉。

    我怀着忐忑,被这群人带入一座伟岸的宫殿。我吃吃地看着眼前气势雄浑的建筑,每个毛孔都透着敬畏。

    这简直是一座黄金砌成的宫殿,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闪耀着金黄色的光芒。庭院中,生长着各种奇花异草,仙鹤在水雾弥漫的池边起舞,琉璃般的鱼儿时不时腾空而起,朝空中喷出一道水柱。侍女们在花丛中嬉戏,宛若翩跹的彩蝶。

    我感叹,这哪里是冥界,这简直就是仙境!

    我被侍女们带入一间宽敞精美的大殿,墙上雕刻着远古众神的肖像,地上铺着洁白的鹅毛毯,踩上去奇软无比,脚上的每寸肌肤都被温柔地包裹。已有一群侍女候在殿内,她们恭敬地为我沐浴更衣,梳妆打扮,她们手里捧着各式宝钗首饰,琳琅满目,好不气阔。我点选了两件样式简致的饰品戴上,当我望向镜中的人儿,自己都被惊艳了。

    那还是我么?

    我早已习惯了平日随意朴素的装束,从未想过原来我也能肤如凝脂,眼若明星,眉如远黛,唇若红樱,身姿轻盈若飞燕,面容娇媚似桃花。

    侍女将我引入另一间更宏伟的大殿,十二根黄金巨柱如战神般立于两侧,刻满让人看不懂的浮雕,大殿尽头,垂下一层纱帘,帘后有人影若影若显。

    蒻雪,你终于来了。

    熟悉的声音,让我想起昨夜蒻草丛中见到的男人。难道,他就是我的王!

    侍女撩开纱帘,一个清俊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果然,王真的是他!今天他身着一身银袍,头发高束,配以银冠,无比威严。

    不知不觉,我眼眶竟有些湿润,原来我从小辛苦练剑,就是为了保护这个如天神一般的男人,曾经吞下的苦,回味成丝丝香甜。

    封寰轻柔地握起我的手,柔声道,跟我来。

    我被带到殿后的庭院,庭中耸立着一颗参天古树,雄浑粗壮的枝干直冲云霄,盘曲似龙爪的虬枝肆意张扬,铺成巨大的伞盖,柔嫩的树叶亲密相依,葱茏一片,投下斑驳的绿影,巨大的绿幕上镶嵌着一颗颗红玛瑙般的果实,又似灯笼发出柔和的微光。

    我从未见过如此震慑人心的树,仿佛在它周围,仇恨能被消融,灵魂能被净化,宇宙洪荒,只是沧海一粟,万千岁月,也如白驹过隙。

    封寰同我一起,静静看着这棵树,只是他眼中带着无以掩饰的狂喜,只听他说,这是娑罗树,当年我们在这颗树下两情相悦,私定终身,你说要同我游历天涯海角,看遍万世繁华,这些你可还记得。

    他到底在说什么!

    身体猛地被他拥住,他将头埋进我的颈窝,有一种温热潮湿的感觉袭来,他呢喃道,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了你五千年,这一次我绝不会放手。

    五千年.....他是将我当成了谁。

    慌乱夹杂着一丝隐隐的痛,自我未经世事的心底泛起。

    4

    封寰每天都会派人将我接去他的宫殿,也每次都会带我来到娑罗树下。有时一坐就是一天,似乎只有在那里,他眼中的我才是他想要见的人。

    我没有像母亲说得那样担起保护他的使命,反而成了一具空空的皮囊,即使这样,我也愿意每天见到他。

    不知为何,母亲一天比一天沉默,也一天比一天消瘦。

    在我十八岁生日这天,封寰在宫殿里为我举办了一场隆重的宴会,我身着华服在他眼前起舞,他出神地盯着我,在我舞闭的一刻,用力将我拥入怀中。

    蒻雪,嫁给我,永远不要从我身边离开。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尊宠击得不知所措,用力睁着眼想要看清他内心的真实。下一刻,一股潮湿温热的气息贴近,唇被两瓣柔软包裹,我霎时失去了知觉。

    离开封寰的宫殿,我跳下马车,独自朝家里奔去。有冰凉的水滴自眼眶滑落,我知道那是泪。明明我的嘴在笑,可心却是痛的。我承认自己很单纯,但我并不傻,封寰爱得并不是我,但我还是忍不住想做他的人偶。

    回到家中,我告诉母亲,我要嫁给王。

    本以为母亲会为我骄傲,她却痛哭起来。我惊慌地为她摸去眼泪,许久,母亲才渐渐停止抽噎,她抬起头,用一双血红的眼看着我,一字一句道,蒻雪,你不能爱上他,他可是灭了我们全族的仇人啊!

    五千前,仙族、人族和魔族,同住娑罗仙境,各族在仙族的领导下,和睦共处,共创繁华盛世。

    后来,魔族犯上,触怒仙族,被赶出娑罗仙境,永世囚困在阴暗鬼魅的死亡之渊。渐渐的,仙族野心蓬勃,成为世间霸主,人族也未幸免,被迫离开娑罗仙境。

    从此,世分三界,天界住着仙族,掌管世间万物,寿命可达十万岁;冥界住着魔族,掌管众生生死,寿命可有五万岁;最悲惨的是住在人界的人族,命如草芥,寿命仅有短短数十载,永远逃不过生老病死的轮回。

    只是我们人族享有世间最珍贵的爱,唯有爱,能让我们族人世世代代顽强生存;唯有爱,能让我们在黑暗中看见生命之光。尽管它微弱易逝,爱却能令它在狂风骤雨中顽强不灭。

    不知什么契机,让魔族日渐强大,他们攻上天界,持续两千年的圣战由此开始。

    人族势单力薄,成为这场圣战的牺牲品,为了自保,我们投靠仙族,并承诺每一百年,献祭一位刚出生的女婴,以示忠诚。

    两千年过去了,世界满目疮痍,大批圣战中丧命的死灵在世间肆意游荡,鬼哭狼嚎,所经之处,寸草不生。仙族一天天式微,终于覆灭在魔族的残忍暴戾之下。

    从此,魔族入主娑罗仙境,成为掌管世间的王。人族从此沦为魔族的奴隶,时刻生存在朝不保夕的惊惶中。

    你出生那年,又到了向魔族献祭的时候。你被选为圣女,被人从我怀里夺走,放上祭坛。你小小的身子,像一片枯叶,哇哇哭着,似乎在为自己祈求生存的权利。

    可我只能眼睁睁看着祭坛周围燃气熊熊烈火,看着你被火舌淹没。所有族人都跪在祭坛边,为你祈祷。我无法恨他们,因为他们也是迫于生存,才成了心狠手辣的刽子手。

    就在我的双眼被泪迷蒙的那刻,一阵狂风,将你周围的烈火吹灭。一个黑衣人冲上祭坛,将你抱进怀中,他将手中的剑指向我们,嘴里发出悚然的咆哮。

    恐惧笼罩着我们每个人,死寂冰冷的空气扑打我们的鼻翼。眼前突然成了一片血海,那黑衣人如同嗜血的野兽,片刻之间就将族人屠戮殆尽,连老人和孩子都不放过。在他面前,人族渺小如蝼蚁,呻吟声响彻幽谷,血腥味浓烈冲天,你的父亲为了抢回你,也惨死在他的剑下。

    说到这儿,母亲再次哽咽起来。

    我的心像掉在地上的琉璃瓦一样碎了,为什么封寰要杀光我的族人,为什么他会是这么残忍的人!

    窗外冷风呼啸,窗框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年久失修的草屋早已风雨飘摇。母亲突然塞给我一个锦囊说,蒻雪,务必保管好,如果哪天我死了,你再打开它。

    我哭着说,您不会死,您会永远陪着雪儿对不对。

    母亲苦笑着低下头,一言不发地将自己锁进卧房。

    5

    夜里下起了雪,我躺在寒冰般的床上久久不能寐。母亲说的话,和封寰柔软的唇缠绕在一起,让我产生从未有过的迷惘。

    迷糊中,我听到母亲的哀求和一个男人狂戾的咆哮,我给了你生命,你却背叛我!

    我连忙翻身而起,透过窗棂看到那个刻骨铭心的画面。

    黑衣人提起剑,没有一丝怜悯地将其穿透母亲的心脏。母亲地身体如瞬间抽空了灵魂,一点点瘫软下去,我不顾一切地冲出草屋,那黑衣人早已消失,只剩地下母亲那孱弱的身影。

    我小心翼翼捧起她,嗓子哽咽地说不出话,地上的积雪被染成了刺眼的红,我的身体也被温热的液体浸湿。母亲的眼睛大大睁着,瞳孔已经没有了聚点。

    我奋力嘶喊着,只有这样才能发泄我内心狂暴的情绪。

    为什么,为什么封寰要杀死母亲!虽然他带着面具,但我还是能第一时间认出他。

    我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愤怒,那是一种想要焚毁一切的冲动。我朝着封寰宫殿的方向疯狂地奔跑,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我想问他,为什么要毁掉我拥有的一切!难道就为彻底拥有我么!

    风,夹渣着冰雪,在山谷里呼啸。我的脸被冰冷的空气刮破,但我感觉不到痛,因为心中的痛比身体的痛更难忍受。脚下忽地一个趔趄,我从山坡上滚下,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封寰就躺在我身边,满脸担忧的瞧着我。见我安然无恙,他舒开紧缩的眉,眼中又蕴满昔日的柔情。他关切地问我发生了什么,我假装自己昨晚没看见他,只说母亲被人害死了。

    他将我裹进怀里说,别怕,以后有我照顾你。

    我没有说破一切,是因为终于想明白一件事,母亲让我练剑并非是为保护封寰,而是为有机会杀了他,替族人报仇。

    从那之后,我成为了娑罗仙境的女主人。宫殿依然富丽堂皇,庭院依旧精致秀美,可我再也感觉不到初来乍到时的惊喜,我知道斯人斯物都未变,变的是我的心。我每天在封寰面前尽心扮演着他所爱的人偶,只有这样,我才能让他放松警惕,伺机杀死他。

    岁月在娑罗树的枝叶间中流逝,人生仿若在迷雾中穿行,举目远眺,白茫茫一片,没有尽头。庭院中的花而,开了又谢,娑罗树落了一地碎叶,又重新长出新枝。

    不知有多少次,我将锋利的刀锋对准身边熟睡的封寰,又一次次屈服在他沉稳宠溺的呼吸中,放弃一个又一个刺杀他的机会。

    我感受自己对母亲和族人深深的背叛,我不断惩罚自己,又不断逃避现实,挣扎在虚妄的爱慕和刻骨铭心仇恨的狭缝中,生不如死。

    6

    终于有一天,我鼓足勇气,打开母亲留给我的锦囊。里面竟放着一张娑罗仙境的地图。在地图的指引下,我找到一座不为人知的地宫。一条幽暗狭长的隧道,将我引向命运的未知。

    在那黑暗、寒冷如冥界断魂道的尽头,跳动着一束银光。我如同被吸引的飞蛾,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原来,那是一把插在岩石中的剑。

    曾听母亲说起,造物主用自己的精血造出一把圣剑,三族人奉之为神。这圣剑蕴藏巨大的力量,能够毁灭世间一切肮脏和邪恶,给世界带来和平。

    据记载,圣剑已经沉睡了数万年,若想唤醒圣剑,必须用三界之主的血来献祭。

    我跌坐在地,母亲是要让我用这把剑杀死封寰,用他的血来唤醒圣剑么!

    我的心乱作一团,耳边充斥着族人和母亲死前的惨叫,眼前浮现出当年血流成河的画面,还有封寰掩藏在黑袍下的嗜血赤红的双眸。

    地宫中突然寒芒大盛,我的心仿佛受到圣剑的召唤,用力地搏动,我渐渐将手伸向圣剑,稍一用力,竟然轻而易举地将其从石缝中拔出。

    身体被一股强大的信念支配,我握紧圣剑,离开了地宫。

    圣剑不愧为圣剑,能够根据使用者的心境随意变换存在形式。比如此时,它就隐匿在我的袖中,如同一根绣花针。回到王的宫殿,我来到厨房,亲手为封寰熬制了一碗爽口的莲子汤。

    封寰此时正在书房内翻阅奏章,我端着盛满碧绿汤汁的翡翠小碗朝他走去。他用柔情似水的眼看着我,灿笑着将莲子汤一饮而尽。

    那一刻,我的心无法自拔地抖了一抖。

    封寰将翡翠碗放在桌上,用锦帕拭了拭唇角残留的汤汁。他伸出手,将我引入他的怀中,淡淡说道,味道不错,莲子的甘甜和蒻草的芬芳完美搭配。可是雪儿,你知不知道,蒻草其实是一种毒药,但凡尝过它滋味的人,都会永远被囚禁在暗黑的地狱之中。

    他一边说,双手一边在我的身上轻柔地游弋,而我的身体,早已被从他身体里散发出的阵阵寒气冻住。

    你知道莲子汤有毒?我问。

    封寰笑着点头。

    那你为啥那么要喝!

    我是冥界的神,你杀不死我。

    温柔的音色,却比毒蝎的尾针还要毒。

    那你知不知道,我是为了杀你才留在你身边。

    封寰再次点头,我不仅知道你想杀我,我还知道你对我下不了手。我给过你很多次机会,你却都没能狠下心。比如这次,你明明有上百种更毒的毒药可选,却偏偏挑了毒性最弱的蒻草。这只能说明,你舍不得杀我。

    我被他逼到角落,进退两难。

    那你为什么不揭穿我,还一直将我留在身边,为什么不杀了我,以绝后患!

    封寰哀伤地笑了笑,你还体会不出么,因为我爱你。

    我拼命地摇头,阻止他温柔的攻势。一直以来,我不过是他所爱之人的替代品,他爱上的是我空空的皮囊,而这具华美的皮囊下,填充着他没有实现的欲望。

    我看着眼前这个虚伪的男人,内心被一股莫名的愤怒填满。从袖中抽出圣剑,我毅然决然地向他猛刺过去。

    封寰脸上闪过一抹难以置信,他身前聚起一面光壁,我和圣剑一起被一股强力反弹了出去。封寰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脸上被悲愤交加的表情笼罩。连你也要背叛我么!

    我想也不想,抓起圣剑再次朝他挥去,他只轻轻抬手,就格挡住我的进攻,再一用力,我整个人都被锁进了他的怀里。

    他咆哮着,你怎么能背叛我,你一出生,就是属于我的,包括你的身体,你的心。别忘了,我是掌管冥界的神,我让你生,你才能生,我让你死,你才能死!现在我就让你尝尝背叛我的滋味!

    衣服被他一件件的剥落,肉体随即迎来一阵前所未有的摧残。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他赤裸裸地丢弃在冰冷的大殿内,蜷缩着身子淹没在滔天的悔恨中,终于明白,自己爱上的是世间最冷血的恶魔。

    7

    我逃出了王的宫殿,疯狂地向前奔跑。

    不知不觉,我已回到曾经的草屋,不知是谁替母亲建了一座简陋的坟墓,我跪倒在那凸起的石堆面前,任由眼泪肆意落下。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我仓皇回头,竟看见了封寰。

    他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柔情,眼里饱藏对我的担忧。

    雪儿,跟我回去吧,我不怪你了。

    他用冰凉的指尖触上我的脸,我如中电击,猛地向后退去,握紧手中的圣剑,指向他的心脏。

    封寰无奈地笑了笑,如果再次失去你,我还有什么活下去的意义,你想杀我,我便让你如愿。

    他步步向我逼近,剑尖刺破他的心脏,滚烫的鲜血顺着剑身流上我的指尖。

    我身子一软,剑便从手中脱落,封寰连忙上前拥住我,我却用身体最后一丝力气将他推开。

    我冷冷说,从一开始,我就不属于你。我有自己的人生,也有命中注定的爱情,我不愿做她人替身,我永远都是我自己。记住,我叫蒻雪,蒻草的蒻,白雪的雪。我虽然不能杀你,但我可以用另一种方式证明我不属于你!

    我朝着草屋后的悬崖奔去,纵身一跳,如一片落叶,坠入深渊。

    蒻草在我背后哭泣,我回头看了一眼月光下封寰那张惊愕绝望的面孔,竟有种莫名的满足。

    意外的是,我没有死,数天之后,我再次有意识地吸入了一口甘甜的空气。

    一双温热地手贴上我的额头,带着几分熟悉,我贪婪地贴了上去,呢喃道,母亲,母亲。可转念又忆起母亲早已不在人世。

    一个老妇的声音响起,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睡吧,睡醒了,身体就好了。

    我伸出双手,摸索着爬起,天黑了么,麻烦阿婆点只蜡烛,我什么也看不见。

    只听她低低叹了一口气,姑娘啊,你为何从那么高的崖上跳下来,白白糟蹋了这双漂亮的眼睛。

    我颓然地跌倒下去,眼眶中盈满泪水。

    难道说,从此之后,我就要永远做个瞎子!

    身体渐渐好转,我身处一个庞大的部落中,部落里的孩子常带我四处乱转。在他们的帮助下,我一点点适应了盲人的生活,我学会用鼻尖去捕捉花的芬芳,用耳朵去洞察溪流的方向,用指尖的触感去辨识一张张独特的脸庞。

    初春的气息传遍整片草原,这个时节,孩子们最喜欢同我玩捉迷藏。我张开双臂循着他们咯咯的笑声摸索前进。突然,孩子们的声音消失了,寂静对我而言是恐怖的,我惊慌无措地舞动着手臂,渴望能触碰到些什么,什么都可以!

    指尖传来柔软的触感,我心中一喜,身前站着一个人。

    让我猜猜你是谁。

    我从他的头顶开始,顺着他隆起的眉骨向下仔细摸去。浓浓的眉毛,深陷的眼窝,高挺的鼻梁,轮廓分明的唇瓣,还有紧实的前胸。

    我倒吸一口凉气,倏地收回一双发颤地手,转身捂住自己的脸颊。

    那是封寰,他果然找到我了!

    可恶的是,我第一时间不是逃离,而是不想让他看见我如今狼狈的模样。

    他从身后将我拥入怀中,冰凉的唇亲吻着我的耳垂。

    他用沙哑的声音对我说,跟我回去吧,让我做你的眼睛。

    我哭了起来,求他放过我,求他给我自由。

    这是你所愿么?他向我确认。

    我用力点点头。

    身体周围的禁锢渐渐消失,只听见他沉重的步伐渐渐远去,我的心也如被掏空般,怅然若失。

    8

    有一天,收留我的老妇兴奋地对我说,找到了治好我眼睛的法子。

    我喝下她递给我的麻醉药,带着欣喜沉睡过去。

    再次醒来时,我果然又看见了久违的蓝天和白云,雾霭和远山。我沉浸在一种宛若重生的愉悦之中,只是当我仔细打量镜中的自己时,我意外的发现,自己原本浅褐色的眼眸,竟然变成了深棕色!

    我连忙问阿婆,到底是谁治好了我的眼睛。

    阿婆再三犹豫才告诉我实情,是一名高大俊美的男子,他亲手挖出自己的双眸换在你的身上,并嘱咐我们千万别告诉你。

    让我做你的眼睛。

    我想起封寰说过的这句话,原来,他没有食言。

    我鬼使神差地朝封寰的宫殿奔去,只是,一切都晚了。

    娑罗仙境内似乎遭受了一场大劫,昔日宏伟的宫殿,只剩下残垣断壁。繁花凋谢,仙池水干,池底躺着鱼儿干瘪的尸体,风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守卫和侍女的尸体,随处可见,却唯独不见封寰。

    我焦急地四处寻找,终于在血泊的尽头,看见被圣剑钉在娑罗树上的封寰,强大如他,此刻竟只剩下虚弱的喘息。

    圣剑闪耀着刺眼的光,似乎在炫耀自己的胜利。母亲的话在我耳边响起,圣剑拥有强大的力量,能够毁灭一切肮脏和邪恶,恢复世间的安宁。

    是它摧毁了罪行累累的魔族,惩治了荼毒三界的恶魔。可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我跪在封寰的身边,捧起他满是鲜血的双手。

    这时,他的嘴唇动了动,吃力地将另一只手探向我,失去双眸的她,脸上只剩下两个深陷的眼窝。

    娑罗树的树干贪婪地吸吮着封寰的血液,那一颗颗艳红的果实,发出一道道刺眼的光芒,一时间,娑罗仙境红光大盛,似乎在召唤它原本的主人。封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枯萎,连头发都变成万千干枯的银丝。

    雪儿,是你么!他低低地说,仿佛每个字都要耗尽他所剩无几的精元。

    我捧起他的手贴在脸上,然后用力地点头。

    他轻轻笑了笑,却再没有力气拥我入怀。

    等到你,我终于可以安心离开。告诉我,你还恨我么。

    我不恨你,你一定要好起来,我爱你,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封寰的眼角滑下一刻晶莹的眼泪,来不及了,这次我等了你五千年,恐怕还要等上我前年,我们才能相见。

    他意识已涣散,仿佛是回忆般,讲述着自己的过往。

    五千年前,我和你在娑罗树下相爱。可我是魔族的继承人,而你是仙族的公主,你的父王不认同我俩的结合,所以我们一起私奔到大千世界中逍遥快活。

    后来,你的父王将我们抓了回去,作为惩罚,还将魔族永远赶出娑罗仙境。我和族人被囚禁在死亡之渊中整整两千年。我对你的思念,比那深不见底幽冥河水还要深。当我重获自由之后,得到的竟是你被仙族处死的消息。我从此发誓,要让仙族为你的死殉葬。

    我继承魔君之位后,就发动了圣战,可再多地杀戮也平息不了我满腔的怒火。十八年前,我来到你所在的村落,第一眼就认出了轮回转世的你。我怕那些人再次从我身边夺走你,一怒之下,将你的族人杀了个干净。

    我将你留在母亲身边,耐心地等你长大,可她却试图点燃你心中的仇恨,怂恿你背离我。我无法原谅这样的女人,所以我杀了她。

    雪儿,你知道五千年有多长么?这所有的杀戮都是缘于我内心害怕再次失去你的恐惧。现在,我不再惧怕,只因重新拥有了你。

    他再次抓紧我的手宽慰道,别怕,分离不会永恒,大不了再来一次千年之约。

    说着,他的手无力坠落,生命彻底从那一具枯萎的躯壳中消逝。

    我用力地嘶喊着他的名字,换来的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再也流不出有眼泪的眼眸。

    9

    我做了一个悠长的梦,梦见五千年前,我和封寰在娑罗仙境中嬉戏打闹,空气中弥漫着花朵的馨香,优雅的仙乐洗涤着每个人的心灵,封寰清朗的笑声如春风,令我心旌摇曳。

    可突然,所有的美好都被黑暗笼罩,寒风吹落了一树树叶,娑罗树的枝干肆意张扬,如同来自地狱的鬼手。

    封寰脸上的笑冻结了,他的身子像纸鸢一样飞起,渐渐远去,我拼命追赶,却被卷入一团浓黑的没有尽头的旋涡。

    我被噩梦惊醒,前世的记忆如潮水涌入脑海,我再次被失去封寰的痛楚笼罩。耳边传来妇人的抽噎声,我艰难地睁眼,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华丽的宫殿。床上铺满了天鹅的羽毛以及华丽的锦缎,周围立着身披霓裳羽衣的仙子,而床边坐着一位高贵美艳的夫人,她身着华服,头戴金冠,红唇烈焰,肤胜白雪。见我转醒,她展开双眉,黑曜石般的眼眸中荡出一汪秋水,她拥住我,哽咽道,女儿啊,你终于回到本宫身边,这些年苦了你了。

    我看着自己仙族的母后,心里却隔着一层淡漠,我问,这些年,您都去哪里了。

    她轻轻拭去去眼泪,平静地叙述起来。

    三千年前,你父王料到魔族会对仙族不利,为保全你的性命,将你的灵魂封印在娑罗树中。哪知,魔族杀死了你的父王,仙族从此覆灭,而娑罗树也遭受重创,你的灵魂转世到人界,我们残存的族人也被困在人族的躯体内,丧失了原本的法力和容貌。

    仙族复兴的希望,全寄托在你的身上,因为你体内流淌着造物主的血,世间也只有你能召唤圣剑,你生来就是荡除魔族的真命天女,所以我们一直在寻找你。

    可是那封寰竟然先于我们找到你,他预感到造物主之血的降临,打算将你扼杀在襁褓之中。可苍天有眼,他发现你是仙族公主的转世,竟然因为爱,而将你留在身边。

    我们找到你时,你已经十八岁,因为害怕暴露身份,我们只能暗中守护。是我将锦囊赠予你的人族母亲,而你最终不辱使命,召唤出了圣剑。

    你跌落悬崖之时,是我们救了你,还记得那个阿婆么,那就是我啊。当我再次从你口中听见母亲两个字,你不知我有多么开心。

    封寰为你挖眼治病,仙族的勇士就趁他虚弱之时,用圣剑血洗魔族,我们终于能重回娑罗仙境,重掌三界,你是仙族的英雄,母后为你骄傲。

    听到母亲的述说,我的身体入坠冰窟。就因当初父王不同意我嫁给封寰,先是将魔族打入冥界,又是谎称我被处死,这才导致封寰一步步变成嗜血的恶魔。他杀了我的父王,覆灭天族,还诛杀我在人界的族人,哪一桩血海深仇,都注定了我和他的决裂。

    可是,我无法恨他,我始终记得娑罗树下那个轩朗少年,以及我们之间坚不可摧的誓言。正是对我千年不变的爱,才令他成疯成魔。如果非要追究,我才是三界的罪人!

    当知道我是真命天女的时候,他宁愿冒着自己被诛杀的风险,也不愿取我的性命。我却不能回报他这份情谊,反而被命运推动着,成为他的宿敌。

    如果当初我没有与封寰相恋,如果转世的我没有召唤出圣剑,恐怕封寰就不会死。说到底,是我令他堕落,也是我亲手将他摧毁。

    族人赞颂我是英雄,可他们哪知我心中的痛,我对封寰的爱,并不比他少一分,当初魔族被赶出娑罗仙境,我对父王以死相逼,却被他囚困了整整两千年。若不是失去记忆,我又怎会误会他爱着别人而与他决裂。命运真是不公,偏要让有情人不能眷属。

    我仿佛被掏空了灵魂,行尸走肉般苟活于世,接受族人的尊崇,也承受着别人无法想象的自责。痛苦像张牙舞爪的触手,侵入我的五脏六腑,就连每一口呼吸,都带着一种冷冽的痛。

    我一次次娑罗树下,看到那斑驳褪色地血迹,想着封寰弥留之际说过的话。心一次次被撕裂,又一次次愈合,我仿佛必须通过这种方式惩罚自己,才能逃避灵魂的谴责。

    10

    某日,母后言辞犀利地对我说,你心里难道还放不下那个魔君,难道你忘了自己是仙族尊贵的公主,是未来三界的女君。振作起来吧,不要让你的族人失望,也不要让我们的敌人看轻。

    母后为我挑选了一名夫婿,那是仙族的战神苍泱,而他背后隐藏着仙族势力最庞大的家族。我明白母后的良苦用心,他日我继任女君,苍泱将是我最好的助力。更何况,他自小与我一起长大,也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相信,他决不会背叛我。

    婚礼那日,我身着火红的锦袍,挽着苍泱的胳膊接受三界的朝贺。平日里威风八面的苍泱,在面对我时竟然脸红到了耳根子。他用一双星眸仔细盯着我,生怕我下一刻就会幻作泡影。

    他吃吃地说,从小我就幻想自己将来能迎娶你,没想到今天终于实现了。相信我,我一定不会让你后悔嫁给我。

    母后故意将婚礼仪式的地点选在娑罗树下,封寰残留在那里的血迹,刺痛了我的眼,也刺痛了我的心。

    我咬着唇,同苍泱一起拜祭天地,将和着血的眼泪,一起吞进肚里。为了仙族的颜面,我可以演完这场戏,可是我却不能容忍自己漫长的一生,都活在虚伪和自我欺骗中。

    当晚,我逃走了,我做不了苍泱的新娘,也做不了仙族未来的女君。三界之中无论哪里,都是我无法逃离的地狱,唯有死亡才能得到彻底的解脱,才能给世人和封寰一个交代。

    我来到曾经生长的草屋和我人族的母亲道别,我来到蒻草山,和陪伴我成长的地方道别,最后我来到幽冥之河的断崖边,最后一次回望一眼这个令我无处遁形地世界,对着娑罗仙境的方向,同母后和苍泱诀别。然后我纵身一跃,朝着崖底翻涌的河水坠去。

    那里将是我此生的终点,却不是一切的终结。在这世间,无论仙族还是魔族,都会迎来生命的尽头。死亡,不过是一场流浪的结束,下一个新轮回的开始。

    我张开双臂,面对着渐渐远去的天宇,嘴角勾起一抹笑。眼前仿佛出现了封寰的笑颜,指引我奔赴那场千年之约。

    一颗流星从天幕滑落,如同上天为我落下的泪。身体被冰冷的河水包裹,一切思绪都沉寂在浓稠的黑暗中。

    在生生世世的轮回中,不知会有多少次与你擦肩而过;如果能让我再有机会紧握住你的手,哪怕一万年,我也愿意等下去。

    五千年后。

    在江南的某个小镇上,一位青衣少女撑着油纸伞,步履轻盈地行走在青石板路上。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当经过少女身旁时,只听一声娇滴滴的哎呀声,马背上的鲜衣少年连忙勒紧缰绳。

    姑娘,没事吧。

    一声悠长的叹息之后,少女温怒道,好端端的衣裳,就被你溅起一身泥。

    那敢问,姑娘芳名,家住何处,在下办完事就亲自给府上送去一套新衣。

    少女调皮地抬起头,有钱了不起啊,我是想告诉你,这么窄的街,还骑什么马,万一撞倒老奶奶怎么办。

    少年没有回话,只见他吃吃地盯着眼前娇美可人的佳人,四目相对,顿时一眼万年。少女不由羞红了脸,低下头。

    少年赶忙抽回神识,连连道歉。

    少女背过身,语速飞快道,我叫雪儿,家住城南桐芳街,我爹性萧,别忘了来给我送新衣,我喜欢青色。

    说罢,她抿着一抹笑,像一片纸鸢飞出了少年的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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