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尴尬

樵夫来坤山已有些日子了。自从在酒店当了厨师，生活总算稳定了下来。

终于可以准时地下班，樵夫浑身感到轻松下来，骑上心爱的自行车，欢快地往家的方向蹬去。夜色迷离，秋风轻轻拂在身上，微微的凉。

街边，华灯璀璨。路上，车流喧腾。夜空，繁星闪耀。这座城市的夜色多么美，生活却有那么一点点的艰辛。此情此景，樵夫不禁哼起了《北京北京》这首歌：

当我走在这里的每一条街道

我的心似乎从来都不能平静

除了发动机的轰鸣和电气之音

我似乎听到了他烛骨般的心跳

我在这里欢笑我在这里哭泣

我在这里活着也在这死去

......

樵夫不砍柴，进城当厨师，是根据形势发展的需要而转岗的。

“树挪死，人挪活”说起来容易，人到中年，转岗真极需要勇气。

但樵夫还是坦然地接受了这个挑战，他想，天下之大，一个怀揣技艺的人，还会怕没有容身之处？

谁说不是啊！樵夫可不是一般的砍柴人，他不仅把砍柴当成职业，更把砍柴当成事业。每天砍柴之前，总先要对着桩子练练刀法，热身热身。空荡幽深的山谷中，时常听到他“嚯嚯哈嘿”练功口令。

在樵夫成年的那年，砍柴神功终于练成了。他出手刀刀如风，碗口大的柴，一刀必两断，绝不用补刀，不用老拳铁脚施援，断口平整如镜。

快刀之下的那些柴，没有留下一丝挣扎的痛苦表情，平直光鲜，卖相特别好，客户特别喜欢，不少老客户，宁愿排着队等他的柴，也不买其他人砍的柴。樵夫思忖着，一定要把砍柴的事业做大做强，争取三五年内赴港上市。

但计划不如时代的进步发展快。自从国家实施美丽乡村建设后，环保理念深入人心，人人争先恐后地上山种树，家家户户改烧沼气或煤气了。

樵夫再也不好意思上山砍柴了。

一个靠刀吃饭的人，砍柴之外还有什么可干的呢？屠夫？厨师......？

人才当然抢手，屠宰厂是把樵夫当作特殊人才引进了。虽然樵夫的刀法了得，但听到猪挨刀前的嗷嗷惨叫，握刀的手竟莫名其妙地抖。去报到的当天，他把辞职顺便也办了。

之后，樵夫找了家理发店打工，在人家的头上耍起了刀功。有他的加入，带兴旺了小店是必然的。可是干了一阵，樵夫越来越没劲，剪刀轻飘飘的，不仅不过瘾，刀功在倒退，人也快要病倒了，这样下去肯定是不行的。

找酒店当厨师的时候，樵夫怕名气太大，在填履历表的时候，把砍柴的那段经历改为务农了。他觉得，一切从头开始，低开高走，循序渐进式的前进，生活天天都能看到新的希望，挺好。所以，他到酒店不再把刀耍得有模有样。

樵夫边哼歌边想着往事，一心多用并不耽误他回家的路，脚下生风，不知不觉中，骑进了正义路。“叭叭叭”，怎么后面有汽车喇叭响，声声尖利，似乎在朝他吼：快滚开，快给老子滚开。

是谁这么霸道，跑到自行车道来喧宾夺主？樵夫扭头一看，吖，宝马呢！大牌，难怪这么牛逼。樵夫赶紧把车把子向右一别，让到边上。

但还是慢了，宝马车上跳下了一个汉子，他很精壮，他很生气，他的怒火中烧，烧得衣服都穿不住了，赤着膊，他身上的文龙火也大，眼睛睁得大大、红红的，似乎要喷火烧樵夫。

火大了就要爆发，汉子一记左勾拳，又一记右直拳；左一脚弹踢，又右一脚侧踹；一拳一脚虎虎生风，“噗噗噗噗”，拳拳脚脚都准确地击中了樵夫。

靠，汉子踢打得自己的手和脚好疼，他硬扛住不敢呻吟喊疼，怕被樵夫笑。

“这家伙好打是好打，就是硬得像根木桩子，得用刀，刀好久不见血了。”汉子想到了对付樵夫的法子。

汉子倏地转身回到车上去，拿出一把长刀，左一刀右一刀，稳、准、狠地朝着樵夫的面门砍来，刀刀挟风，刀刀冰冷，刀刀索命。

刀是拿来砍柴切菜的，用来砍人才是第一次见到。第一次见到居然是往自己身上来，樵夫惊讶过后是恐惧。恐惧之中方寸大乱了，只能本能地左躲右闪。但是人哪有刀快啊，樵夫毫无悬念地被砍中了，血不停地流了出来。

“难道是我砍柴无数，造了孽，这来报应了？”樵夫不禁想起砍柴的情景，联想到了佛说的因果报应之说，人有些软了，呆了。

“咣当”，就在樵夫感到绝望的时候，汉子的长刀落到地上了。

吖！江湖传说的三大失败：“赌钱赢假钞，piao 娼遇人妖，砍人丢了刀”。他的失败，就是我的好运，我居然也会有这等好运？樵夫看着地上刀，以为在梦中，有些不敢相信了。

月光和灯光齐刷刷地撒向地上的刀，刀溅起一片错综迷离的光。

汉子愣了一下，他是为丢刀感到尴尬。但不要脸的好处发挥功效了，它迅速地让汉子走出了囧态，他冲上去拾刀。

刀溅起的光，射向了樵夫。樵夫打了个激灵，“不能再给他机会了，否则只能接着再挨刀，3个孩子将不再有我这个爹了。”

电光火石之间，樵夫向前猛的一个跨奔，前脚掌堪堪踩住了刀柄，轻轻一压，刀如安了弹簧，嗖地飞起来。樵夫伸手一抓，刀柄握在手，不徐不疾地朝前一划，整串动作一气呵成，天衣无缝，无招可拆。

一道愤怒的银色弧线急急地朝着汉子的身上裹去。

内行看门道。这道刀光太厉害了，玩刀的汉子顿觉不妙，真是后悔，以前砍的那些人，都是“佛系”毕业的，好砍得很。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今天遇到这个土不拉几的自行车手竟然是个硬茬。

闯到自行车道撒野就算了，真不该动手动脚，真不该拿刀，真不该......各种悔涌上汉子的心头，肠子都要青了。

但世上哪有后悔药啊！“唰”，背上一凉，挨到刀了。汉子瞬间想到，自己对付不了，还有兄弟们啦！他赶紧朝车上跑，若是方才一手拿刀，一手拽手机就好了，呼啦地，招呼兄弟们多快啊！汉子心里想。

樵夫看出汉子的意图，哪能让他得手，再来要自己的命，直线一个前冲，牢牢地占住车头，对着汉子，将刀朝前一扬。

汉子见到刀光，返身拔腿又跑。跑吧，只有死命跑小命才有保住的希望。汉子使出吃奶的力气，向花圃窜去，可是刀似乎得了“宜将剩勇追穷寇”的指令，又快又准地落到了他身上，血再次滋地冒出来。

疼，实在疼，汉子真真没料到，自己打的刀，挨在自己身上，怎么就这么无情，痛得无比火辣无比刺心。

“羞煞我也！”哇！一口老血从汉子口中吐出来，气再也跟不上了，身上文龙的双眼里的火，也慢慢地熄灭了。

从此，江湖有了“别以为拿把刀就能吓唬人了，耍不好，就是给对方送正当防卫的装备”的新传说。

夜幕一降临，大小广场上，大妈们踏着“该出手时就出手”的歌声，欢快地跳起来，舞起来。

坤山的夜，宁静美丽中增添了祥和，愈发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