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校园的寂静而萧瑟,洋灰地面灰败冰冷,分不清是雾还是霾让太阳没有了光彩。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偏抬头,我只看见对面教学楼顶层灰红的栏杆。偶尔飞鸟掠过,化成一道黑线。
仍记得年少时的春天,家里总是被绿色环绕。过了寒潮,我便再也不想在屋里窝着了。我的童年没有玩具,更没有玩伴。爷爷便换着花样来哄我开心。
他用种庄稼的方法教我种花,告诉我,“所有,都是你的花,到秋天霜降死了,也为你开过。”我看着埋好种子的浮土,心里一阵期待。
还有杨树新绿的嫩枝,折下来截好,可以做成小哨子,会发出“笃笃”的响声。含在嘴里涩涩的,舌尖上都是春的味道。新抽的柳枝也很有趣。他的大手一节节扭着,将细长的柳条“皮骨分离”,再向树梢一撸,一个小小“花篮”就到了我手里。看我笑得开心,他也露出一线白牙。
如果那时候知道蜘蛛侠钢铁侠超人奥特曼的话,他一定是我的各种超级英雄。
从老屋向西有一条小路,通往村口的小卖部,这也是从前我们最经常走的一段路。前面爷爷穿着布衣布裤,背着手迈着稳健的步子。他是村里的老会计,深受毛主席教导,对军绿和灰蓝情有独钟。后面小小的人儿故意学着他的步法,却摇摇晃晃,两步也并不上他的一步。
有时走到路口,会有带着山东口音,河东狮吼似的嗓音打断我的思考,我会马上抬头叫声,大奶奶。而爷爷早停下来,和她寒暄着春播农事。
如今这条路已经堆满柴垛,杂草丛生。旁边,是一个大煤厂。说起这个煤厂,老板是村书记的儿子。也是爸爸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我从小叫到大的叔叔。用爷爷的话说,就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我曾看到爷爷伏案而书,他的字体很漂亮,一撇一点都很有力度。做了村里十多年的会计,坐在书桌前双肩端正。他也曾找到村长,脊梁挺直地坐在村委会,据理力争留下这条路。只是回家之后,他的眉头更紧了。叔叔和大奶奶为了争要那片土地的使用权闹的不可开交,最终以两家平分为结局。
孩子的心里装不下太多琐事,煤厂审批下来,又是一个春天。从那以后我们再没走过那条路,也很少听到河东狮吼似的山东口音了。
稚子虽幼,但心中仍是有了计较。那时并不能明白心里在计较什么,只是在听从爷爷的话见他们面仍要打招呼时,叫出口的称呼那么生硬。
直到多年后,金城武吃着凤梨罐头说出的那番话,后来我想似乎符合当时的心境。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每一个东西上都有一个日子。秋刀鱼会过期,肉酱会过期,连保鲜纸都会过期。我开始怀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不会过期的?”
年少的春天已经逝去,旧时友谊过了期,比邻之情过了期,还有什么没过期吗?深深呼吸,感受着炙热跳动的心脏向全身输送的一股股暖流。
时间会流逝,年华会苍老,在我二十年的生命中唯一未变的,便是爷爷对我的爱了吧。从未有期限,如何会过期?正如我爱他,愿意到生命的终止。就算肉体腐朽,我仍爱他的灵魂。
老屋早已成灰,我仍想念那堵矮墙。每到春末啊,墙外便是色彩缤纷。爷爷用种庄稼的方法教我种花,告诉我,“所有,都是你的花,到秋天霜降死了,也为你开过。”
彼时我不懂,如今,也许能领悟些了。
明年校园的春天,是否依然料峭萧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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